青芠终是想起了一切。
从前的种种耳鬓厮磨、缠绵低语皆历历在目，似在她脑海中无常碾碎飞散。
千年中，从清风白露时节到晨光雨纷微熹，从暮雪极星寒冬到冰融暖煦初春，他们携手跨越无数个春夏秋冬更迭的日夜，在竹林旁持剑舞锋，在雪巅青峰上依偎俯视万物复苏。
但千年陪伴她的，疼她爱她的玉竹雪青在她面前就此消殒。
明明，明明才匆匆见了一面。
还没来得及感受彼此重逢的雀跃。
青芠与雪青额头相抵，玥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擦雪青紧闭的沉冷眼睑。
指尖每一处游走的动作都在脆弱至极的颤动。
她嘴里呢喃念叨：“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不是最欢喜我么？”
“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青芠嗓音憾负含泣，似裂帛一寸寸撕断开来。
心如刀剉间她无助的箍紧怀里早已冰冷的雪青，至于此极难舍难分。她永远且彻底失去了爱人，她的心如同千刀万剐，剐得她不住颤栗喘息。
她脑中似有什么一瞬间崩坍，四周于她眼中彻底渲染成了晦涩灰白的颜色，像极致的败萎白夜，一片噪哗凋零。
她脸庞苍白得再浮不起一丝生盎，眼眶眦裂红肿，再流不出一滴泪水。
青芠忽然觉得这一生的喜乐都与她无关了，神色黯淡无神间她眼眶竟不由自主渗出血珠。
狭长的眼角静静淌出血泪，泪中有清光，也有腥红。
明明泪都流干流尽了啊。
这一刻青芠孤独绝望到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明明说好白首不分离，怎么就你先白了头先行离开？
她的雪青善良端和，只将错责都揽于自身，哪怕到死也一直在怪他自己，从不追究他人的错与否。
明明那些妖界的妖不阻止反对，他们就可以安宁快活在一起。明明雪青的师父若不强硬的扣押禁锢他，他们也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会多年游荡在下界生生不能重逢。
明明可以不用救乌鞠……
如果不渡乌鞠生出的魔根，雪青便不会死！
这些人都在欺雪青迫雪青，如若不是因为这些该死的畜生，雪青怎么会成这模样。
她要欺他压他困他之人统统生不如死，死无葬身之地，她要将之挫骨扬灰！
这些想法像天灾地孽倏然压垮她的身心，压得她透不过气且疯魔戮狂。
这难以自抑浓烈的泯灭让她的心渐渐沉落殒坠。
她甘愿放弃自我清明，背负罪孽深重的残酷屠杀。
无论沉降还是堕毁，就让杂念怨恨肆虐无忌吞噬灵魂，她再也不要收敛棱角保持清醒去活了，她要做万劫不复的恶意化身。
青芠彻底失去理智：“我要把你我受的每一寸委屈都加注千倍万倍奉还！”
青芠声线低哑且歇斯底里，上下起伏剧烈的胸腔传出急促而尖锐的浓重呼吸。
她眼瞳骤然渲染血嫣，然后紧缩成椭圆竖状，她的眼珠成了殷红血瞳，竟也甘愿堕魔。
往日明媚灵动的女子已然变了模样，现在她眉眼寸寸淬满阴郁和灰翳，面庞皆是扭曲暗惘，竟妖异艳绝。
青芠极轻柔的抚摸死去雪青的白发，而这雪白的发却像一根根银针尖刺扎得她灵魂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不住的难捱。
“你好好睡，我不会让人惊扰你安眠”她将雪青轻抱起身，似在温柔醇声的哄人入睡一般。“咔嚓咔嚓”是颈骨交错扭动的脆响。
青芠脖颈扭得像蛇一般无骨无骼。
她竟直接将头硬生生扭到后背去看躺着玉床上的乌鞠。
眼睛炙得像死狱极夜中悬挂的一轮血月，在昏暗的洞中掠出冰刃般刺骨猩红的弧度，仿若灵魂的收割者。
阴霾密布的眼珠中藏怒宿怨，积攒了满腹怨气和恨意，这怨深入骨髓。
她收好玉符，又捡起地上断为两截的竹枝发钗，将上面沾上的灰尘污垢细细抚去方又贴身放好。
然后她抱着雪青走向玉床，步伐中却饱含汹汹沉怒。
雪青的身体在青芠双臂横抱间仿佛没有重量，轻得似一片鸿毛绒羽。
待走近玉床，青芠眉眼皆是不悦之色，她毫不犹豫的伸腿踹向玉床上躺着的乌鞠。
乌鞠被她狠戾一脚踢下玉床，后背脊梁骨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沉闷而响，而乌鞠却依旧未醒过来。
随后青芠将怀中似珍宝的人温和轻缓的放平至玉床上。
她看着雪青浑身润玉般的肌肤遍布蜿蜒深刻的皲裂血痕，将他身躯分割成不完整残破的悚然模样。
道道密集的累累伤痕刺痛她的眼眸，她不由自主的哽咽吞泪，转头如恶鬼盯紧地上的乌鞠。
盯着乌鞠，在扫到他虽裹满灰尘却光洁无瑕的脸庞时，目眦欲裂得恨不得将之分筋错骨。
青芠登时便两步化做一步上前便是对准乌鞠清和的脸庞猛的踹下。
力道大到恨不得立马将乌鞠的脸踩凹扁下去。
而这时乌鞠竟及时醒了过来。
他一个手掌翻转握住青芠的脚腕，堪堪离脸只余一寸。
乌鞠眼珠还有些迷离恍惚，似在回忆发生了什么。
而青芠咬紧牙关，脚下更是发力蛮横得势要狠狠碾压乌鞠的眼鼻嘴。
乌鞠身形轻快一动，一个偏头便躲了过去。
青芠一脚踩了空，踩在一旁的地上，震起脚下石块抖升灰尘。
乌鞠作势滚到一旁，随即迅速起身，脸色微微苍白。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青芠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乌鞠。
乌鞠察觉身上的变化，他偏头看向青芠身后躺在玉床上的男子，在扫到男子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裂纹时，他登时明白了什么。
他鼻尖传出一股魔根的死气，这味道过于熟悉，其中夹杂着他自己的恶性龙脉气息，这味道从床上的男子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味道过于浓烈惘重，纵然乌鞠再呆笨，也能想到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苦涩道：“这本不是我的意愿，我不想害他……”
却不想青芠被他这话刺激到，她执起手中青芒中含着血色的弓箭，瞬间拉弓崩起弦，羽箭灵光自她指尖凝聚，带着一股沉甸汹涌的灭绝之力射向乌鞠的面门。
青芠箭无虚发，一箭接着一箭自指尖残影如梭般射出，恨不得一千箭一万箭将乌鞠射成刺猬，要他惨得比雪青千倍万倍方能缓解她那万箭攒心之痛。
乌鞠身形如掠燕极快躲避这发发直击要害的箭雨。
随后趁着青芠灵力更迭交替的空隙，身形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晃至青芠身后，他手腕一个利落蛮横反擒锢住青芠的手臂，将她狠压自墙壁上。
青芠奋力挣扎，却在乌鞠越发用力的锁着后脖颈下挣脱不了，脸庞也与粗糙的墙壁狠狠摩擦。
她被摁住丝毫反抗不了。
她心中交织着万般冲天怒火和恨意，乃至全身都在不甘叫嚣颤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