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程斯耀是从何时生出这般心思的,那要追溯到他未来A城之前。
周五放学,张智平给他发消息说三人一块儿吃个饭,程斯耀拒绝不了张叔。
他站在街对面远远望着,他们正在桌前坐着点餐。
程婉自还是那副优雅姿态,张智平面目硬朗,身材高大,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在他们桌前又走来一位男子,看起来很年轻,20出头的模样。
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带了一副眼镜,身高目测180以上。距离有些远,程斯耀并未能看清他的脸,但想应也差不到哪里去。有句话怎么说?帅的人连头发丝都是帅的。
程斯耀戴上手中的鸭舌帽,抬脚向店里走去。
恰好与那人同时开门,那人微微侧身,示意程斯耀先过。
程斯耀看了一眼那人,又转过目光。
没差到哪里去,是一扫而过最能抓人的长相。
“谢谢。”程斯耀走进店里,向那人道谢。
郑以卓朝他微微一笑,道,“不用谢。”
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何时才能相见?
答案可能是无。
程斯耀的烟瘾也是从那天有的。
吃饭时,程婉与张智平告诉他下周期末结束后就去A城。程思军晚上过来看他,又给他拿了一张卡。
程斯耀放在了包里。
“小耀,和爸爸常联系。”
“嗯。”
“你…恨我,对吗?”
“不知道。”程斯耀只能这样回答,他不知道。恨还是爱,都说不上,只是没感觉。
程思军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难受,他点了一根烟,一直没有吸。
程斯耀提醒道:“你要烧到沙发了。”
程思军这才反应过来,他把烟按灭,顿了一下又起身,“那我先走,你有事和爸爸打电话好不好?”
程斯耀跟着他起身,点点头。
送到楼道口,程思军又停下对程斯耀说:“小耀……”
程斯耀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
程思军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走了。
程斯耀看不到他的背影后转身回屋。
在收拾茶几与地上的烟灰时,他看到沙发上程思军落下的半盒烟。
盒子与一般的不同,它看起来很精致。程斯耀饶有兴趣地拿起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股奶香味儿。
程斯耀点了一根,第一口辣的他有一分钟没反应过来,很冲。
他又吸了一口,没第一次那么冲,反而有些回甘。
抽完那支,程斯耀把那半盒烟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在去A城之前,有一件事让他与程婉的关系迅速降至冰点。
在程斯耀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时,他去网上寻找同类。
接触后他发现这个圈子与他想的完全不同,约炮出轨比比皆是。
他只觉得恶心,那个软件他一直没用过,久而久之也忘了卸载。
没想到这个成了隐患。
当时程斯耀滑动手机屏幕,程婉撇到一个软件,他让程斯耀再划一下。程斯耀照做,当他看到那个蓝色软件,再加上程婉的神情,想要关掉手机已然来不及。
逆子称号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变态,程婉常这样说他。
他没有做出什么败坏三观的事情,也没什么特殊癖好,变态吗?
程斯耀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那个软件是同性恋交友软件?”
程婉率先错过他的目光,不与他讲话。
后面程婉的指责让他忘记去寻找答案。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一直僵着。
期末考结束,他们来帮他收拾行李。
程斯耀看着越来越乱的房间,他站在门口说道:“不然我就不走了,毕竟我爸还在这边。”
程婉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不停明显是在拒绝他的提议。
张智平停下动作,看向程婉,说道:“婉婉,还是遵循下孩子的想法吧。”
“搬你的。”
张智平朝他做口型,“她是老大。”
程斯耀靠着门框不再提留下来的想法。
程斯耀不愿宅在家里,他骑着张叔准备的车子,按着导航在这座城市闲逛。
起先是坐公交,但他方向感不好,连续两次坐反方向的车后,他还是选择了骑行的方式。
这样说起来,程斯耀不是方向感不好,他是有些痴线。
看个公交站牌都能看错。
A城经济并不如他原先所在的城市发达,比如有次他按着导航坐公交时,死活找不到公交站牌。他在那处徘徊了很久,无意间抬头在树上他看到了那个公交站牌。
庆幸的是,那处后来装上了正式的站牌。
在A城他有时会想起在餐厅与那人简短的对话。
他知道张叔认识那天在餐厅遇到的那人,但没想到两家离得如此近。
一天下去他原本出门去市里的一个庙里看看,张叔打来电话说一块儿去拜访邻居,问他有没有时间。
程斯耀取消了出门的计划,在家等待他们。
对门住着一对老年夫妇,俩人看起来很好相处。
特别是女主人,她笑着问程斯耀问题时,有一瞬间让他以为外婆仍在世。
“张叔来了?”
从后方传来一个声音,程斯耀大脑还未搜集到关于这个声音的信息,身子已经先行侧了过去。
是餐厅遇到的那人,而他们现在竟是邻居。
“以卓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智平问道。
“昨天晚上刚回来,快来这边坐。”周母说道,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让郑以卓坐过来。
程斯耀看着郑以卓从楼梯下来,然后坐到离自己的不远处。
男人穿的很居家,白色的T恤加上灰色的长裤。应该是刚睡醒,头发还翘着一撮,也没戴眼镜。
郑叔给自己儿子介绍程婉与程斯耀。
郑以卓喊了声婉姨,又对他笑了笑。
程斯耀弯了一下唇角算是回应,他感觉自己肌肉有些僵硬。
接下来的话题又是围绕大人之间开展,郑以卓偶尔说两句,也不怎么参与。
周母发现了他俩的不在状态,便提议让郑以卓带着程斯耀出去逛逛。
郑以卓带着他上楼,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还真有,程斯耀将下午取消的计划又提了出来。他又加上一句,“您要是有事,我自己去就行。”毕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能好好休息还要陪自己这个外人。
“没别的事,下午任务就是陪你。”郑以卓打开自己屋门。
开着窗户,但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被子还未来得及叠起来,桌上的笔记本还是打开的状态,烟灰缸里已有不少烟灰。
“我换个衣服,你找地儿坐。”郑以卓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程斯耀看到屋里的板凳离他有些远便就站着没动,再寻找那人身影时才发觉已是脱了上衣的模样。
他慌张的移过目光,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刚在楼下听他们讲话说郑以卓是个医生,有那么多时间健身吗?
这个谜题在他们认识一段时间后才被揭晓,因为医生这个行业,强健的体魄犹显重要。郑以卓便在家里的公寓专门弄了个健身房,还专门设置了每周运动量。
“好了,走吧。”再看向他时,已穿戴完毕,手里拿着一件短款羽绒。
那时郑以卓还未买车,程斯耀又晕车的厉害。
俩人在冒着白气的寒冬中骑着自行车,到达寺庙时俩人皆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么一番运动让郑以卓的精神好了很多。昨晚熬夜写论文,咖啡因与尼古丁在他的大脑横冲直撞。天色明朗一分,郑以卓还坐在电脑前打字。直到天色明朗过头,他才呼呼大睡。昼夜颠倒,身体疲惫。起来后他还在感叹,果然是年纪大了。
相比来说,程斯耀更喜欢自己一人,他不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
但郑以卓在旁边并不聒噪,还会适当的给他介绍寺庙的历史,程斯耀听的津津有味。
在三殿前遗留有一巨型铁钟,钟壁上铸有文字。上面有人名身份与籍贯,他猜这些人名或是资助人与监制人,程斯耀上网一查还真是。
思及此,程斯耀想起王羲之先生所作的《兰亭集序》。
“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透过铁钟,程斯耀似能想象到当时古人打造这股钟的模样。同时,寺庙也不似当时香火鼎盛。
时过境迁,物与人都不是当时模样。
历史河流中,我们都是渺小一员。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又能留下些什么证明我们存在过呢?
郑以卓看着程斯耀的神情,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他看起来有些悲伤。
看他站立于铁钟前,安静的似与殿前的景物相融。
共情能力强,有时并不是件好事。
刚才少年寺庙中的一物件历史的时候,显出了颇大的兴趣,嘴角也不自觉的露出点浅笑。
如果他一直能保持刚才嘴角的弧度就好,少年本就应恣意洒脱,而不是带着消不下去的淡淡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