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虹约叶小桥在一家文艺男女颇为推崇的咖啡店碰面。与之连体的书店在它的香醇馥郁中又注入了些许书卷气息。
咖啡店纵深很长，且多曲折。立在门口，一眼望不到头。叶小桥顺着地面的指示箭头往里走。边走边打量分散独坐的女性顾客。仅仅走了几步，就“惊动”了至少两双“奔放”的眼睛。她们毫不遮掩对叶小桥美貌的欣赏与渴望。在她们而言，如叶小桥这样楚楚动人明显涉世未深的男美人，就合该留给她们来开发。
沿暗红色墙面、墨绿色墙裙一字排开的小方桌和沙发，桌面上灯罩古朴的小台灯，这些精致却不张扬的元素让叶小桥内心重新定义着生活质量。刚进门时他快速扫了一眼消费价目表。二百八十块一杯的咖啡，两三勺就能吃完的三百块钱的慕斯蛋糕……其实这些糖分、淀粉和咖啡豆并不是最值钱。花一千块钱买两个小时沙发占有权背后的笃定心态才值钱。
路再长终有尽头。咖啡店最深处的位子上，一个肩部宽阔的披肩发女人背朝外坐着。橘黄色台灯光线下，她的发色呈深褐。微卷，蓬松，披散在肩背上，视觉上削弱了一些宽肩造成的强壮感。叶小桥凭他对背影的记忆找到了目标。
“您好。请问是肖……”叶小桥对于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产生了本能的避让，不过出现在陌生人初次谋面的场合，尚不显得奇怪。
万千虹侧过头，微微扬起下巴。来人的相貌明显超出她的预想。她苦涩忧伤的眼睛被一抹清新给滋润了。“叶先生来了？请坐。”
台灯罩在墙壁上投了一个半圆。叶小桥落座后不时望着它出神。他觉得它像桥，又像月亮，将这两样同时联想起来，让他自顾自地思绪泛滥。直到对面的女人招呼他。
万千虹将菜单递给他，见他迷失在一众绮丽难懂的名称里，多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终于浮现。“我要一杯‘美丽与哀愁’，你呢？”
“我不用……”
“别客气，要不然我帮你选？”万千虹不经意地将语气柔化到极致。
“好。”
“‘美丽与哀愁’和焦糖玛奇朵，各一杯。哦，还要一份黑森林。谢谢！”万千虹示意身侧的服务生。
“谢谢！”
“不客气。冒昧问一句，你跟文彬是怎么认识的呢？哦，我看资料里你的年龄很小啊，但是又写的同事，这我不大明白了。”
“我是宿管员。”
“这就更不好理解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其实万千虹根本无法让叶小桥相信她没有将他和肖文彬看成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没事。肖老师有次来宿舍找人，在我值班室坐了会儿。他说是研究数学的，我就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后来肖老师还帮过我几次。他人很好。”
“哦，呵呵。文彬心地挺好，这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好。”
“嗯。”
“叶先生也很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种人。谢谢你来陪文彬……唉……”万千虹叹息之间，泪光又忍不住闪动起来，“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今天主要是想了解文彬在商学院的情况。文彬一向在单位里交际不广，没听说有什么朋友。我觉得你既然是他朋友，但凡学校里有些关于文彬的传言，你应该能知道吧？”
“哪方面的传言？”叶小桥记得出事那天肖文彬曾经慨叹过工作室被万千虹突袭，此时被问及所谓“传言”，势必与妻子对丈夫的信任危机有关。
“男女问题。你听说过吗？”
“我了解的肖老师，为人很正直。做事都有严格的底线。绝没有男女问题。不知道我的回答您满意吗？”叶小桥说完，突然记起昨天夜里通话时将对方设想成了“可怜女人”。今天她这番表现又为这“可怜”二字添了一笔有力的证据。这个女人“捕风捉影”是对的，只是方向错了。
万千虹与叶小桥仅隔一米距离坐着。她看着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年轻男子的脸，再想想他对文彬感恩戴德，竟然心中的痛苦稀释了些。叶小桥敏于察言观色，自然感知得到。这也是他以为能够为“可怜”的万千虹所能做到的极致。
当然，万千虹在万舒云好意提醒之后彻夜研读的商学院热帖，仍然令她心意难平。可是这种久违的面对一个赏心悦目之人平静交流的感受，让她愿意暂时放下疑虑，选择相信叶小桥。
“叶先生，其实我之所以打听这些，是因为，假如真有其事，我愿意替文彬把所有麻烦都清理了。出钱打发，或者任何方法。等他哪天醒过来，还他个清净的世界。”万千虹说到这些，竟然眼中流露出杀身成仁的豪迈来。
“嗯……您如果没其他的事儿，我就告辞了。”叶小桥又喝一口让他甜到发慌的焦糖玛奇朵，并且吞掉盘子里还剩一半的黑森林蛋糕，以示尊重。
万千虹给逗乐了。她口口声声称呼“叶先生”的这个小伙子果然暴露了孩子气，这让她心里的欢喜难以抑制。“呵呵，慢点吃……”她又一次仔细瞧了瞧眉眼叫她莫名喜爱的孩子。“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吧？”
“可能吧。我不太懂。”
“怎么会不懂？”
“是真的。女孩儿漂不漂亮，我真的不懂。”
“呵呵，这倒有趣了。你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吗？”
“没有。”
“恕我冒昧，你们家族有欧美血统吗？我看你眉眼那么精致，所以……”万千虹执迷在这种层层深入的追根究底之中。
“应该没有。家母祖籍大西南，家父本地人。户籍本上我是汉族。”
“哦……不好意思，让你误会我是来查户口的了。”万千虹不禁自嘲起来，稍显羞涩地笑了笑，“我觉得，我弟弟应该很像你……”万千虹对于这个话题切入的唐突似乎毫不知情。她直视着叶小桥，眼睛里溢出的宠爱如同汪洋大海。
“……为什么是应该？”叶小桥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被缠绕进慈爱的漩涡中去。
万千虹没有进一步解释。她的笑容纯净而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