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舟作了两个重大决定。一是将家门锁的密码透漏给梁潇。
武舟拨电话过去时,梁潇正在给顾客“下针”。兔子接通了递到老板嘴边,却被示意打开免提:“没事儿,我跟公子没什么秘密。”
“大师忙什么呢?我说两句话,不耽误你太久。行吧?”武舟原想着改天说也行,不必赶在梁潇工作时添乱。但为了表现他对梁大师一心多用有信心,便坚持把这通电话延续了下去。“喂?能听清吧?”
梁潇并不作答,她轻拍了一下正在喘息中继续酝酿恐惧的壮汉顾客:“腿张开,别并这么拢,娘们儿似的……”她转头白了一眼蹲在一旁窃笑不已的兔子,“别笑啦,拿条毛巾来,把他那什么盖住。还有你……”她冲着这个体型和忍耐力反差强烈的黑壮男子严肃训导,“你呀,别我扎一针你拱一下,你拿那玩意儿配合我干嘛?帐篷搭得太辣眼睛啦!”
“人家大腿内侧皮肤娇嫩敏感,你不知道吗?”壮汉实在没忍住,低声下气地回了一嘴。
“你自己选的这部位,怪谁?”
“哈哈哈哈……”武舟在电话那头爆发出狂浪的笑声。“梁老板,注意服务态度!”
“说吧,什么事儿,老娘烦着呢!”
梁潇手中马达机再次运作,壮汉吱哇乱叫。乱叫之余抽空解释说:“我这样喊出来,身体就不会乱动了。”
武舟在两个街区外接收到了现场催人泪下的画面:“好吧,我替梁老板批准你浪叫!你随意啊,兄弟!”
“啊——啊——谢谢帅哥!”
人声聒噪,武舟那头却没了动静。兔子将手机刚刚贴近耳边,却听对面清了两下喉咙。气氛霎时间严肃起来。
“梁老板,有件重要的事儿宣布。以后我们家麻烦你帮着照应一下,你愿意吗?答应的话,密码我回头告诉你。”
壮汉闻听,满脸揪起的痛苦褶子片刻间舒展开来,八卦天性促使他把头扭向身旁蹲着举手机的兔子。他瞪圆了眼睛,半张着嘴,期待兔子给他一个专门为八卦精解惑的眼神。然而兔子摇摇头,表情沉着笃定,壮汉能从中读出的信息极其有限。除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无可奉告”。
武舟此言虽然说来平淡,但在梁潇听起来却如同气贯长虹的宣言。她使劲控制嘴角,才能够在兔子眼里显得依旧平静如水。生杀大权在握,“人命关天”的时刻,唯有心底那双自由的手足替她舞之蹈之。“呵……终于承认我是你们家人啦?”她淡淡地来一句。
“从来都是。”武舟挂了电话。
老武“玩忽职守”事件之后,武舟一直试图通过察言观色窥探些什么出来。可是武志军一如往常地奔走忙碌。如果将每天投入到工作中的精力量化,他的干劲甚至不亚于创业初期。然而老武越是呈现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呈现出意气风发,就越是让武舟直觉这只争朝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他不能问,能做的就是避免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再度发生。所以他想到了梁潇。
武舟的另一个重大决定是,守着。这是梁潇介于清醒与酒醉的边界时所说最为地道的一句话。或许是无心之言,却帮助武舟将恋爱中自己的定位明确起来。他认为不应该只考虑是否被信任,更重要的是学会施与信任。他要做最坚强的后盾。
破楼里。叶小桥正挑灯苦读。唐一梅摇着她的绢布团扇给儿子扇风。这是一幅迟到了五年之久的温馨画面。扇面泛黄的丝绢和已然不甚清新的水仙花图案,都在唐一梅手腕一张一合之间诉说着岁月已逝不可追。
“妈不困,你看你的书!”唐一梅不待儿子发话,打预防针似的主动表达“陪读”意愿。发髻松散,耳畔垂挂下来的几绺灰白发被橘色台灯映照得闪闪发亮。她半侧着脸,眯起眼睛一行行跟着看那些天书一般的字迹。她想走进儿子的世界。那方天地,她许久走不进了。
她想知道儿子的一切。有她担心的,比如,儿子读研毕业之后会不会跑去别的大地方工作?这所老旧的房子里会不会只剩她一人孤苦无依?当然,她信儿子心善,但对于欲望和不甘心更是突如其来地具有了一种母子连心的洞察和敏感。也有令她好奇的。比如,那个神秘的“机器猫”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对叶小桥如此大方?儿子帮过他(她)什么?当然,她所掌握的信息是混乱错位的。但张冠李戴的效果并不坏,她因此笃信儿子命运的转折点就此到来。所以连带着自己生活的动力也强劲起来。
鹿园小区。武舟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他想要“守住”叶小桥的意愿并不亚于唐一梅。只不过在他的体系里,守住并非“看住”。他要把分寸控制好。
“给你买了点外伤药,明天吃饭带给你!”
“无大碍。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叶小桥躺在行军床上,望着“机器猫”的约会请求,心生自责。但随即耳边又一次出现肖文彬的声音,“半年,就剩半年……”。是啊,半年之后,交易也好,游戏也罢,再不堪的过往都将化为尘烟。“再给我些时间,我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叶小桥!”他默默向武舟承诺。
叶小桥正对的方向看不见月亮。但黑夜之所以不会黑得无懈可击,是因为总有些不守成规的光亮成为漏网之鱼。它们来到破楼一侧,被毛玻璃巧作,燃起支离破碎的希望。如此,叶小桥身披着清凉,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