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张琳
为期两个月的学习就要结束。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省城的某一条大街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库星!”我寻音看去,原来是张琳的父亲。
“你来干什么?”张琳的父亲问。
“我来学习。”
“哦,那好,今晚就去我家住。”
“不去了,我还有其他朋友。”
“不,不,就去我家住,张琳在家呢。”
“真的不去了,张叔,”我觉得有些别扭。
“听我的,今晚就到我家住,你孃(阿姨)早已把饭煮熟,就等着我们回去吃呢。你孃还经常提到你呢,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我拗不过,只得跟在张琳父亲后面,一路随他去。我们一路穿街过巷。我开始紧张起来,心想着,见到张琳该怎样开口说话,毕竟三年没见过面。张琳还是以前的张琳吗,张琳的美是质朴纯真的美,没有一点做作的色彩。不知见到张琳又是怎样的场景。
“你好!美女,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美女!你越来越漂亮了。”
“你好,张琳。”
我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跟张琳搭话,怎么说都觉得别扭俗气。一番抉择,我拿定主意,就直呼其名,叫她一声张琳。
“到了,张琳就站在那儿,”我以最快的速度,将信息反馈给大脑。
张琳站在一小区大门口,正望着过往的行人。
“这里呢,”张琳的父亲大声喊。待走近点,他又说:“小库也来了,他来学习。”
“库星!”张琳似乎要把所有的情愫瞬间释放在库星这两个字上。张琳的各种表情瞬间停留在一个特有的格调里。
“张琳,想不到你又……,想不到又见面了。”
我原本想说,想不到你又长漂亮了,我立马刹住车,转变了话锋。张琳不在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清纯秀丽,丽质天成的女孩。张琳满脸的粉刺和雀斑,先让我吃惊,再让我惊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怅然若失,怎么也想不通张琳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极力回想着记忆中的张琳,想着她楚楚的风韵;想着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能让自己倾心膜首,不敢正眼相看,只得将爱的欲 火,紧压在方寸之间。记忆中的张琳又鲜活水灵般地跳跃在我眼前:“库星!你接不着我的球。”“谁说我接不住你的球,我是看着你的纽扣,你的纽扣很漂亮。”“噢!……”张琳含羞笑了笑,用手拉了拉衣服。在张琳拉动衣服的当儿,一对标志着少女特有气息的双峰,被勾勒出来。张琳发觉我在痴痴的呆望着她,除了脸上荡起一波羞涩外,并没做半点的躲闪,依然和我玩着乒乓球。
“库星,这次来学习多长时间?”张琳的一句话,打断我所有的回味,一切又回到现实生活中。先前的回味如同一个美妙的梦,可望不可及,只可沉浸在其中做无限的幻想。
“两个月,”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急声应道。
到了家,张琳的母亲对我问寒问暖的,又是拿水果,又是倒茶,倒了茶水,还问我喝不喝咖啡。一切忙得不悦乐乎,搞得我不知所措,如坐五里云雾。张琳帮父亲放好洗澡水,又忙着准备各种洗澡用品。我看在眼里,内心的感触又被激发出来——“张琳对父亲真好,她对父亲的爱是那样细腻体贴,要是谁取了她,肯定会幸福。”
“哎!不知杏红现在怎样了,吃饭没有,”我在心里叹了一声,掐断所有的思游和遐想。
席间,张琳的母亲一个劲地夹菜给我,我有些应接不暇,但好意难却,只得一一承受。
“小库!你和我家张琳有好久没在一起玩了?等吃过饭,让张琳带你出去走走,”张琳的母亲说。
“哎!我家张琳……,噢!小库!你们单位有合适的人,帮我家介绍一个,”张琳的母亲说。
“孃!不合适,干我们这种工作太辛苦,根本照管不了家。”
“谁说不合适,现在的年青人,选择对象时,只顾‘面子’不顾‘里子’。我家张琳,前两年用了假的化妆品,导致一张脸长斑,前些天到医院看,医生说,只要慢慢调理,会恢复如初的。唉!我家张琳样样都好,就是这张脸叫人焦心。”
我听张琳的母亲这么说,为刚见到张琳而发出的惊疑感到了羞愧。
“我家就这么一个独姑娘,我与你孃想好了,到张琳结婚,我们就般出去住,所以,前久我才又买了一套96平米的新房,”张琳的父亲自豪地说。
我知道,张琳父母所讲出的话包含着的信息和分量。可事已至此,只有更多的向张琳祝福。看到张琳父母情绪高涨,我没把自己有女朋友的事说出来。
“库星,你洗不洗澡?”张琳手里拿着一瓶洗发水问我。
“不,不洗。”我局促地应答。
张琳清婉一笑,走进浴室。不一会儿,沙沙的水声响起来,一股芬芳的香味飘满整个客厅。“你接不着我的球,谁说我接不着你的球,我是看你的纽扣,你的纽扣很漂亮,”我的脑海再次掀起与张琳打乒乓球时的情景。随着洗发水香味的不断吸入,我整个人飘飘然,完全沉浸在清香沁人的芬芳里,沉浸在张琳拉紧衣服时,自己的一时冲动和想入非非里。我甚至把自己想象成浴室里的那股水流,肆意地泼洒在张琳身上。我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把精力集中在报纸上。
张琳盘着发髻走出浴室,脸上的粉刺和雀斑在灯光的照射下,暗淡了很多,显得脸色明净清爽,好像又回到从前的模样。张琳轻快地坐在我身旁,全然没有把我当成外人。我的心又开始慌乱起来,我能嗅到她身上的湿气和芬芳的香味。
“张琳,你换换衣服,陪小库到外面走走,”张琳母亲慈爱地说。“小库,跟张琳出去逛逛,我们等你们回来睡,”张琳母亲又说。
我和张琳走在一条没有路灯的街道上。街道上叉出些小巷道,巷道里,一些小贩在南腔北调地叫卖。街道旁的梧桐早已把街道遮掩得密密实实,形成一道道昏暗的树阴,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我没有讲话,张琳在等着我讲话。因为我一直没有讲话,所以就一直沉默着走路。一个拾破烂的老头,手里拎着几双鞋,光着脚,木讷地看着我和张琳。
“呵呵!这人奇怪,有鞋不穿。”张琳先开口说话。
“贱!”我冰冷地说。
张琳不解地望了一眼我,她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想我小时候,一次去河里游泳,我爸刚买给我的一双解放鞋,”讲到这里,我嘴角浮动起一丝微笑。接着又说:“谁知,到我上岸,我的鞋却不在了。那一年可害苦了我……”我没再往下说,脸上隐隐露出黯然的神色。
“为什么?”张琳关怀地问。她迫切的眼神就像眼睛里钻进了一千个问号。我没有回答张琳的问话,一脚将路旁的一个易拉罐踢开。
“为什么,张琳,我不会把因为我丢了鞋,而被母亲惩罚,光着几天光脚上山背柴的事告诉你,我也不会把我躲在稻草垛里,被吓得半死的事告诉你,”我在内心里跟自己说着,一切又沉默下来。我想讲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讲起,即便是对张琳一个简单的问候,在我看来都是多余。看着城市的灯火,穿流的人群,我觉得自己对城市的认知只是停留在一个大概的意义上。对我而言,城市就是一个熟悉的名词。我正在朝着她相反的方向逃离和奔走,似乎只有我在的那个小站才更能容纳我。在我看来,女人,要么就是完全拥有,要么就是彻底陌生,既然不能拥有,又何必徒增伤悲。
张琳走在我的身后,像风一样轻。我走快,张琳走快;我走慢,张琳跟着走慢。走过幽暗的街道,就来到一条繁华的正街。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看到成对的青年男女在马路旁卿卿我我,有着说不完的情长意绵。我偷眼看了一眼张琳,张琳若有所思,脸上有着淡淡的忧思。
“呼!”我仰起头,狠狠地向夜空吹出一口气。
张琳笑了,笑得甜甜的,嘴角隐隐现出的‘酒窝’就像一碗琼浆。对于嗜酒的我早已微醉三分。瞬间,我又觉得城市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一颗小草,也充满诗情话意。“城市就是好”我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模糊,在模糊的意识里,我试图着要品尝眼前的这一碗琼浆。我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与张琳撞个满怀。
张琳又笑了,她用手捂住嘴角,并没躲闪之意。
“哈哈!抛砖引玉——成功!”我会心地笑起来,意识里完全陶醉在拥着张琳会是怎样的感觉。正当我想把张琳揽到怀里的时候,路旁传来一个女孩和男孩的声音。
“东洋!不见不散。”
“明晚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迅速缩回了手臂,四下看了看,感到冥冥之中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张琳回家吧,大人们还在等我们呢。”
我很艰难地说下这句话,我不知张琳内心是怎样的一个波澜。
十几年后,我又一次见到张琳的父亲。这个头发花白的龙钟老头告诉我,张琳没有分到工作。当年教育体制转型改革,张琳中专没毕业就失业。她嫁给一个半僧半俗的无业人。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张琳都是和他的男人在寺庙里,他说得不是太清楚。但我听出了张琳的青灯苦雨,我的心像瞬间掉到冰窟里。我想狠狠地捣他几拳,把他打得体无完肤。这个老贼,如果当年不是他说,他完全可以把张琳弄到铁路局局机关,我早就向张琳求爱了。我恨张琳的父亲,也恨我自己,是我的懦弱和自卑,是我的胆怯和优柔寡断,错失了张琳。
事隔多年,我时常会想起张琳,有时也会在梦里见到她。为此,我写下一首关于她的词。
踏沙行.梦见张琳
梦里梦里,飞花似雪。梦落桃花去时雨,不在春光寒食节,梦里梦外猜离别,两猜无绪,不在熟地。人生自古伤离别,佳人暮年青灯雨,几回高歌悲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