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重返学校
离开学校二年,我和高同义又回到学校考等级证。
技校毕业时,我们取得中级工证。这次回校,为期两个月的学习,我们要考高级工证。
刚到学校,我和高同义就住进我俩曾经住过的203宿舍。
我们毕业那年,我们的铁路技工学校转型升级成铁路中专学校。在2014年,又转型升级成为铁道学院。因为学校转型升级,重新盖了新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以前的老宿舍楼就留给铁路职工进修考级学习的临时宿舍楼。
我和高同义来到老宿舍楼,找到宿管员。宿管员已不在是我们读书时的那个女人,换成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我们指定就要住203宿舍,她有些生气,认为我俩不可理喻,就要对我俩发火。我俩说明要住203宿舍的原委。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弄清我和高同义就是从这个学校走出去的学生,并且还在203宿舍住了两年,她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乐颠颠地把203宿舍开给我俩住。
打开宿舍的那一刻,宿舍的三张高低床还在,铁柜还在,书桌还在,我们生活中留下的一些痕迹还在。一种惆怅的情愫瞬间在心头荡漾,再已唤不回那些熟悉的欢声笑语。
我怅然若失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而我,只是以一个陌生的访客到访。我突发感慨,世间万物,原来,人才是最好的风景。
我俩把从宿管员那里领到的铺盖铺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床上,可再已睡不出曾经的感觉。我的床在上层。在我的床头周围,白色的墙壁,有几处星星点点的污迹是我曾经打喷嚏时留下的。墙上有两个铅笔写的电话号码,和碳素笔写的几个英文字母,不知又是谁人所写。在我离校后,不知又是谁人在睡。
我和高同义特意去我们读书时经常去的那家小菜馆吃了几顿饭。小菜馆的老板和橱子还是原来的那两人。小菜馆的布局还是原来的布局,可是我俩再已吃不出原来的感觉。
饭桌上,我觉察到高同义同样有些伤感和失落。
“同义,我太失落了。我们才离开学校几年,才两年啊。可今天重新回到学校,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陌生的到访者。让我感到难过的是,我熟悉眼前的一切,而他们却不再熟悉我。”
“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和高同义伤感地举起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一杯酒已去一半。
“你有没有其他同学的消息?”
“没有。多数同学都分到客运段当列车员去了。”
“唉!来,干了。”
我和高同义又重重地碰了一下酒杯。接下来的话题,我俩都在围绕着我们班上的那些同学。高同义告诉我,那晚他、吴云华,我们三人参加的三个同学的生日宴那晚把酒吃醉,而那三个同学根本就没喝醉。他们三人早有预谋。他们自告奋勇,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和敬意,他们三人,每人先喝一瓶。让我们三个班委每人陪喝一大玻璃杯。谁会曾想到,他们早已把他们酒瓶里的酒换成矿泉水。
菜馆老板来给我俩上茶。我拉着菜馆老板问,问他认不认得我。我告诉他两年前,我们经常光顾他家的菜馆。菜馆老板笑笑,说认不得。这让我更加郁闷,到结账的时候,我主动告诉老板娘,告诉她,我们两年前在铁路技工学校读书,这次重回学校是来学习考证。
走出小菜馆,我和高同义又去一家叫胖子烧烤店的店里吃烧烤。我告诉胖子烧烤店的老板,我和高同义两年前经常光顾他的烧烤店。胖子烧烤店老板笑容满面地说:“你们是铁路技工学校毕业的学生,我记得。”
胖子烧烤店老板的这句话,说得高同义我两人,心里暖暖的。那一晚,我和高同义喝得有些醉醺醺地返回宿舍,多半是因为胖子烧烤店老板的这一句话太暖心。
躺在床上,我递给高同义一支烟。我们各自把烟点上。黑夜里,我们像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很久,高同义还在床上不停地翻身。
“睡不着?”我问。
“他妈的,太难睡了,这个烂床,”高同义说。
“你们平日都干些什么?”
高同义问我,我知道高同义所指。因为每一个铁路小站,养护铁路的工作都是千篇一律,日日复日日的重复。高同义不可能问我工作上的事,肯定是问我生活上的事。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毫不隐瞒,全盘托出。我说我们要么在一起吃酒,要么在一起玩牌赌钱,有时也会去逛逛歌厅。
“跟我们那个车站一样,有时我真想扇自己的嘴巴子。我知道自己很无耻,但我又耐不住寂寞和空虚,天一黑,我就想去歌厅放松,哪怕就是去歌厅坐坐也好,”高同义说。
高同义的话仿佛抽向我脸上的巴掌,我何尝不在内心里挣扎。每次去歌厅回来,我都会陷入愧疚的泥潭不能自拔,我自惭形秽到不敢和任何人对视讲话。
在任何一双眼睛下,我都把自己定格成一个不堪入目的小丑。
“不能再像这样了,我明天要去买几本书来瞧瞧。刚下到站点的时候,我还能坚持每晚上看看书,后来就坚持不了。我需要一场烈火。”
我无法揣测高同义说的一场烈火是什么。我说我不喜欢这个年代的生活。我说虽然我不懂历史,但我想回到宋朝,或是秦朝。
“为什么?”
“因为这个年头,人人都在自我标榜,人人都在大张旗鼓地推销自己,完全没有一点羞耻心。满大街的人,我看不到一个羞涩的笑,我喜欢看女人羞涩的样子。”
“这个社会已经没有羞耻心了。”
高同义说着,呼的一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感觉他在吐出一团烈火。
“去年,我初中的一个同学打电话问我干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是搞闻屎的。我那同学兴奋地说,伙子,混得不错,搞‘文史’的”,一个月多少工资?我说,一万差点。我那同学,大跌眼镜,惊声问道,一万差多少。我说,一万差八千,他骂了我一句,杂种,就挂了电话。”
高同义醉态可掬的说辞,把我引得笑起来。我能理解高同义说的闻屎是什么。我们每天上班,确实是在闻屎。千里铁道线,屎尿味很浓。客车上的乘客排泄下来的尿尿屎屎,就火心四溅地直接撒落在铁道上,有时也会溅落到我们身上,脸上。
有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们在野外作业,由于往返回站吃中午饭,要多走六七公里,耽搁时间。所以站上就另派职工把我们的中午饭送到工地。
那天,我和工友们在一处铁路桥下吃饭,这时刚好从远处疾驰过来一列旅客列车。火车过后,一个老职工大声骂起来。他日爹捣娘地骂。他的饭盒被一块客车上飞下来的卫生巾染得血糊里啦的。其他人也难以幸免,或多或少,都有米粒大小的屎落到身上。
有时我们会对一块卫生巾讨论一番,因为火车上丢下来的卫生巾五花八门。多数的卫生巾像一块吃去瓜瓤的西瓜皮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这样的西瓜皮,我们是厌恶的,不齿的。只有少数的卫生巾,用它的人精心把它裹卷起来,像蛋卷一样丢出来。这样的蛋卷,我们评价它的主人是个有素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