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朋友
书名:无法拿刀的手 作者:断水流 本章字数:4862字 发布时间:2020-10-02

雪恨别与阮浓香一早已经在去千岩寨的路上。


山路崎岖难走,多陡峭弯道,深林内又多蛇虫毒蚁,按理来说这路马车一定走不过去,而雪恨别也已恢复大半,要走这山路虽勉勉强强,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阮浓香却还是雇了一辆车,但驾车的人不是她,而是雪恨别。


这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个十足的好天气。


冬日的寒意虽仍在,不过这阳光照在人背上,也驱散不少冷意。


雪恨别驾车行走在这山林之中,只觉得悠闲惬意,心想若是要在这山中隐居过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阮浓香则躲在车内默不作声,雪恨别以为她是近几日为了自己的事情太疲累,便也没多说话去打扰。


很快他已经看见不远处千岩寨的岗哨,还有周府大旗驻扎的临时营地。雪恨别轻手轻脚将车停下,正欲独自上前查探情况,阮浓香已然掀开门帘阻止了他。


只听阮浓香道:“你想一个人去送死?”


雪恨别皱眉疑惑道:“张寨主势必不会杀我,周府小少爷也认得我,何来送死一说?”


却见阮浓香冷笑两声,出言嘲道:“周满城连他爹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你一个……一个普通人的话?”


雪恨别叹了叹,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只见阮浓香拿着剑已然整理好着装跳下车,骄傲地笑着看着雪恨别,说道:“杀。”


说罢只见几点残影朝前掠去,雪恨别只得拿刀赶忙跟上。


行至周府营地面前时,阮浓香也正站在那里等着他,还有满脸怒容的周满城,独眼壮汉张三,好像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雪恨别。


周满城斜只瞟了来人一眼,便嘲笑道:“雪恨别?那个废人?你来这里不会是想要劝我回周府去?”


阮浓香上前一步欲要拔剑,道:“雪公子当然会让你回到周府去,只不过,不是劝回去,而是抬回去。”


周满城道:“抬回去?”


阮浓香笑了笑点点头又道:“不错,毕竟死人是走不了路的!”


周满城忽然反应过来,大骂道:“你们若敢杀了我,我爹必定不会饶了你们!”


阮浓香又笑了,道:“周府主说了,只要你回去,可没说是怎样回去,是活着回去还是死了回去……这最快的办法,不就是将你杀了!一劳永逸?”


周满城立刻就变了脸,说道:“你胡说!我爹他绝不可能这么做!”


说罢,他忽然就露出奸邪的笑,挺起胸膛,手指着雪恨别,眼看着阮浓香,笑道:“再说了,你们想杀我,就凭这么一个废人?还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哦……我知道了,要不就是张三?一群乌合之众,也能斗得过我?”


然后他仰天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山林,鸟儿也为之震得飞起。


他笑得自信,笑得狂妄。


不等他笑完,却见银光一闪,周满城立刻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剑光呛得闭上眼。突然,他只感到脖子旁一阵风动,身子还未来得及闪躲,阮浓香的剑就要朝那处杀去,只听雪恨别一声“住手”,再一睁眼时,阮浓香的剑已落在周满城脖子上,只要再往前半寸,周满城便立刻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现在他再也不敢看不起眼前这女人,甚至还有些后怕,颤抖的双腿便足以作证。


雪恨别走至周满城面前,将阮浓香的剑轻轻别开,叹道:“你太冲动了。”


阮浓香似是怒其不争,道:“我是在帮你!”


雪恨别不予理会,未等他说话,周满城已先他一步说道:“我不将千岩寨踏平绝不会回去!除非你们真想抬一具尸体向我爹复命!”


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雪恨别,雪恨别也不气恼,只笑了笑,问他道:“你为何一定要踏平千岩寨?你与张寨主有仇?”


周满城道:“没有!但官就是官,匪就是匪,这天下所有的匪都该死!”


雪恨别又道:“你觉得张寨主如何?”


周满城瞟了一眼张三,啐了一口唾沫,道:“张三坏事做尽,就是个土匪蛮子。”


张三闻言,立刻就要抡起大刀向前砍去,却听雪恨别道:“可这西南地界的百姓为何各个都敬张寨主,拥戴张寨主?”


周满城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是张三抢了我们周府的威名!”


不等雪恨别问话,周满城又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要打架要吵架就直接点,现在这样问东问西,难道你也想学诸葛亮那样舌战群儒?就你?也配?”


闻言,阮浓香欲要拔剑上前一步,将雪恨别拦在身后,冰冷的眼神充满蔑视,她看着周满城,就像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片刻,她忽然冷笑两声,后退几步,站在两方阵前,以剑指着周满城大声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带着你的人退出山下,并且发誓永不再犯千岩寨一步,两家和平相处。若你一心求死,我阮浓香,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此言一出,张三不胜感动,叫道:“阮妹子!”


雪恨别亦是一愣,也叫了一声:“阮姑娘!”


阮浓香分别瞧了二人一眼,然后解释道:“周满城已无药可救,正邪不分无理取闹,你们觉得这样的人还会讲道理?我看就算是周府主来了,他也能闹上天!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她说这话时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感情的、一个冷血的动物,雪恨别突然就觉得这个女人变得好陌生,他说不出什么话。而阮浓香已拔剑朝周满城缓缓走去。


她就好像入了魔,眼里带着噬血的杀意,顷刻之间,仿佛天地都为之颤动。


周满城这下终于真的急了,喊出一声:“慢着!”于是阮浓香也真的停了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小孩子,想听听看他会说些什么。


“你们想要我让步,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打一场,三局两胜,你赢了我们,我便带人撤出千岩寨,三十年之内绝不再犯之一步,如何?”


阮浓香冷哼一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周满城也笑了笑,道:“是我说的,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阮浓香问道:“是什么?”


周满城看了雪恨别一眼,转言道:“雪恨别也一定要出战。”


阮浓香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眼神忽而变得十分危险,看着周满城,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周满城果然又昂首挺胸自信自满地又说了一遍:“雪恨别必须参战。”


雪恨别忽然说道:“好!在下一定会出战。”


阮浓香、张三异口同声道:“你疯了?!”


雪恨别摇了摇头,道:“阮姑娘与张寨主武艺非凡,雪某这一局,让了他们也无伤大雅,不是吗?”


阮浓香冷哼一声,道:“这群人一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但你的身体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还是你也想去送死?”


张三也跟着说道:“阮妹子说的不错,雪公子如今的情况怎可再应敌?若你有什么闪失,张三我心中有愧,怎好再差遣你做剩下的两件事?”


雪恨别道:“二位放心,雪某心中自有分寸。”


转而,他对周满城说道:“周小少爷,不知小少爷会派出哪几位英雄出战?”


周满城似是胸有成竹,道:“有你,自然也少不了我。至于这另外两位嘛……‘断花剑’李银花,以及玄星楼八方神之一东神韶露大人,想必你们一定听说过!”


话刚说完,二人便自周满城身后的人群中走了出来,阮浓香忽然脸都绿了,此时此刻她巴不得扒下周满城八百层皮下来给狗做披风。对面二人见到阮浓香脸色亦是一阵青一阵红,然而似乎在场之人都对此不太关心。


周满城说道:“这第一场,便由我来迎战雪恨别!”


话音刚落,只见周满城整个人已如同一根竹竿一般咻地飞了出去,雪恨别提着刀立在原地,倏忽他竟闭上了眼。阵阵寒风旋绕着他吹过,只见自天那一道碧影降下几枚飞镖直击雪恨别要害,他笨重地侧身几闪,幸运躲过这几镖。


阮浓香在一旁冷漠地抱手观战,就好像在看两只蛐蛐儿打架。张三却是为雪恨别的安危已急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任何人都看得出周满城是铁了心要杀雪恨别,而雪恨别却如一个傻子般答应了他的战斗,殊不知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周满城的几个亲信见自家主子占尽优势,当然喜笑颜开,大声称快。


雪恨别就如同一具雕像般用刀撑着身子立在那里,周满城的暗器打过来也不还手,只是躲闪。他已尽最大全力去战斗,他无法还手,躲闪已是极限。毕竟一个连刀都再难拿起的人,又还能做什么?


“咚”地,只听周满城一拳打在雪恨别胸膛,随即一声惨叫发出,雪恨别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浸湿泥土,随即他整个人便撑着刀跪了下去。见势,周满城意欲更进一步取他首级,只见他三枚飞镖捏在手已蓄势待发,然而还未发出,阮浓香已拔剑飞身而出唰唰刺落他的飞镖。


女人说道:“雪公子输了,你也不必如此赶尽杀绝。下一场,我来应战!”


张三赶忙上前将雪恨别扶起,周满城见势,冷哼一声只得作罢,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随即,李银花断花剑已拔出,自顾上前一步,道:“那么,我来打败你!”


正欲出手,只见韶露已将人拦下,看着阮浓香露出神秘一笑,对李银花说道:“你不是她的对手,让我来。”


张三见状,担忧道:“妹子,这人是玄星楼八方神之一,实力不可小觑,要不,让我来?”


阮浓香却是盯着韶露,也神秘一笑,道:“张寨主无须担心,只要我阮浓香在,这场战争,就绝不会输。”


说罢,惜别已出。


凡人只见几束破碎的影子旋舞着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却是无一人看清这二人出招如何?战况如何?


一刀一剑,在阳光下,在碧空下,闪烁着最耀眼也是最锋利的光芒。兵戈锵锵之声不断,周围的山林木叶、冬眠的动物、栖息避难于此地的鸟兽仿佛也要被她们吵醒。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惊叹。


玄星楼八方神的实力自是不必说,但这阮浓香却在江湖却是无名之辈,竟有如此高超的实力,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周满城逐渐开始担心起来。


——难道这场上真无一人是阮浓香的对手?


数道残叶被剑花击碎成叶雨落下,倏忽,阮浓香如闪电般一剑直刺韶露心脏,众人皆以为玄星楼八方东神要死在这无名之辈剑下,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就在这一瞬!阮浓香的剑尖竟抵着韶露心口处的衣料停下!


她看着韶露,笑道:“你输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尽在掌握。


韶露看着她摇头笑叹着道:“我输了,你确实很强。”


周满城此刻已是满脸怒容,他的脸已绿了,咬牙切齿看着阮浓香,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千岩寨这头却是万众欢呼,就连张三也忍不住要拍手叫好,若非碍于寨主形象,或许此刻他早就这么做了。


第三场当然就是没有悬念的李银花对阵张三。


李银花看着独眼壮汉,心中既充满嘲讽,又有些说不明的激动,只感觉自己血脉贲张,恨不得撸起袖子立马大干一场。他朝周满城行了一礼,道:“小少爷放心,张三不过是个独眼,我一定将其拿下!”


不想,李银花刚走上前,只见阮浓香又将张三拦下走了上来,道:“小少爷刚才也没有说一个人不可出战两次吧?这一场,仍旧由我来。”


张三忽然阻拦道:“妹子,你刚才对战玄星楼的人想必已经消耗大量体力,这一场不如就让我上!”


阮浓香仍旧自信说道:“这是张寨主拜托雪公子的事情,如今雪公子受了重伤,那么,我阮浓香一定会替雪公子完成。张寨主就等着看好戏吧!”


未等张三反驳,周满城已笑着答应了。他想,这女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定敌不过李银花的,再怎么说李银花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一个人物,难道他还会不比这无名之辈,况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未等铜锣敲响,二人利剑皆已出鞘,剑光如电,剑气如虹,风驰电掣般铛铛碰撞。刹那之间,天地似有风云巨变,晴空倏忽变雷雨,而再一定睛,却仍是万里晴空。


周满城又眨了眨眼睛,心中发问:难道是我产生了幻觉?


银光一闪,数道疾影成势朝大地一阵挥舞,伴随着几声惨叫,李银花随即败下阵来,砸倒在地。


几道新鲜的血痕因在他脸上、身上,还有腿上。


阮浓香居高临下,以一种强者的姿态睥睨着他,仿佛是在怜悯弱者一般,冷冷说了句:“你明知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三番五次与我作对?”


李银花看着阮浓香,只觉得身上好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下来,慢慢压在他身上,令他痛苦、令他窒息。


而后阮浓香再不看他一眼,对周满城说道:“你输了。履行你的承诺,三十年之内,绝不得再犯千岩寨一步!”


然后周满城撤了,带着他的人尽数离开这座山林。


雪恨别看着阮浓香,十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张三也拍了拍阮浓香的肩膀,道:“妹子,你愿不愿意认我做你大哥?”


阮浓香看着二人,也不禁嗤笑出声,道:“认亲就算了,我喜欢独来独往,不过……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张三看着左右雪、阮二人,畅快地笑了出来,他左手拍着阮浓香的肩膀,右手扶住雪恨别,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张三的朋友、兄弟!若谁敢对你们无礼,我张三,必定十倍奉还!”


雪恨别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呢喃着道:“朋友……你说我是你的……”


张三见状,搂住了他,用一种十分坚定且热烈的语气又说了一遍:“你雪恨别是我张三的朋友、兄弟!你是我兄弟!”


话已至此,雪恨别已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笑着,也哭着。


他虽哭着,此刻时刻他却无比激动快乐!


他总算是快乐的!


无论如何,雪恨别坚信,张三是真的当他做朋友、甚至是兄弟。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总是如此热烈突然,且伟大。无论亲情、友情,亦或爱情,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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