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耀是被外婆带大的孩子,牙牙学语的第一句不是妈妈而是外婆。
从小外婆给他的爱不比任何人少,虽也想念妈妈,但懂事的他从不在外婆面前提起。
但难免少不了闲言碎语。
小孩听到大人说的八卦,便会迅速在群体中蔓延。很快便有人嘲笑他是没人要的讨厌鬼。
没人要,这三个字深深的在小斯耀心上挖了一刀。他孤零零地站在青色砖瓦上,紧紧咬住下嘴唇,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
其他人围在他身边做鬼脸,“哦哦哦,程斯耀,讨厌鬼,没人要。哦哦哦,真可怜。”
那天,小斯耀打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架,他们扭打一团,发了狠的小斯耀把三个同学打的哇哇大哭。在混战中,他脸部挂彩。回到家后,外婆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吓了一跳,抱起他就往医院赶。
那天大家回想起还会说小老太太腿脚利索,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跑的还要快。
索性没伤到骨头。
外婆带着小斯耀回家的时候,对他说道,“斯耀,不论是因为什么打架,但暴力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小斯耀深知自己的错误,低头不出声。
“斯耀。”
他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外婆,“外婆,你不要生气,斯耀错了。”
外婆看着小斯耀小心翼翼认错的模样,心里酸涩的厉害。孩子有什么错呢,。“是外婆的错,给不了斯耀好的环境。”
外婆这样一说,他的眼泪立马出来了,“不是你的错,我错了,外婆,你不要难受。”
此时外婆的话与神情,让小斯耀觉得比灰太狼吃了羊村所有的羊还要难过。
在他的世界里,外婆难过超过了所有。没有爸妈的陪伴不要紧,他要知足。
程斯耀很怕热,而外婆又怕冷。在夏季晚上睡觉时,外婆怕他着凉来关电风扇,刚关上程斯耀就醒了,迷迷糊糊让外婆再把风扇打开。
春天风大,程斯耀记得自己和外婆躲在零售店里躲大风,俩人都喝了一瓶奶,结果外婆到家开始拉肚子。
还有包子,那时候程斯耀不爱吃肉馅。外婆骗他说这是素馅,他啃了一口觉得好像就是素馅,于是拿起吃了。又啃了两口才发觉里面有肉,结果一个一个把里面的肉捡出来,这包子吃的,堪比吃火龙果不吃籽。
还有一次下雨,程斯耀在外头摔了一跤,把刚穿上的衣服弄脏了。那段时间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外婆闹矛盾,那时候也正在叛逆期。别别扭扭回到家,听到屋里的谈话声,正是外婆在说他最近的叛逆事,说着说着就哭了。程斯耀踌躇在门口不敢进去。
他很皮,所以小时候有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比如:他不爱吃鸡蛋,有次吃鸡蛋只吃蛋清,把蛋黄当琉璃球玩。十几个金黄金黄的蛋黄在屋子里乱滚。
再如:天热的时候他一天能吃五六块儿雪糕,外婆怕他肠胃受不了,说什么也不给他钱买雪糕吃。程斯耀把身上的T恤一脱,拿着就往超市跑。不过自然,人家不收。
如果只能活在记忆里,那是很可悲的。
程斯耀只能守着过去慰藉自己。
外婆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走了,我们斯耀怎么办啊,我还没看到你成家立业。”
程斯耀不敢回想。
他性别男取向男。外婆的临终愿望,终究会成为空壳。
外婆临走前看向程斯耀那个的眼神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不舍、心痛又愀然。
在葬礼上程斯耀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结束后,他听着程婉说着接下来的安排,问了一句,“你都不伤心吗?”
程婉淡淡的说了一句,“伤心。”然后接着说,“你在这边上完这学期,下学期和我一起去A城。外面那个人是你张叔,喊爸还是喊叔,按你想法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你所谓的爸爸想要你?”
程斯耀从她面前站起来,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程斯耀看着自己的房间。外婆洗的床单被罩,外婆缝的被子,外婆挂上的衣服,处处都是外婆留下的痕迹。
“外婆,我好像真的没人要了。”
他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他认真学习乖巧听话都是为了外婆,以及为了让父母回头多看看他。如今……,一切都变了。
浑浑噩噩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
“诶,程斯耀,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非要逞英雄?那可是刀子,捅你一刀你就完了!程斯耀我现在很他妈想揍你一拳!卧槽!小爷我现在看你太不爽了!”
木森看着程斯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刚人打架,有人袖子里藏着水果刀,而程斯耀看到了还要硬上。亏他运气好被划到了手臂,要是伤到别的要害,后果不堪设想。
木森靠了一声,这算什么运气好,真是被气昏头了。
程斯耀看了眼缠的厚实实的右臂,听着木森的唠叨,抬头看向他,说道,“说完了没?”
木森翻了个白眼,“没,我现在要是唐僧,你就是孙悟空,我一定多给你套几个金箍。”
右臂传来阵阵痛感,他伸手从木森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点上。”
木森一把夺过,“程斯耀,小爷和你说的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是吧?”
程斯耀倒吸一口气,“没,胳膊太疼,抽根烟麻痹下,好听你讲话。”
听后,木森给他点上一根烟,“以前你老和我讲,不要打架,多用点心在学习上,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程斯耀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觉得疼痛感稍微退了点,“或许这才是青春?”
木森顿时不想理他,“狗屁!”
程斯耀扭头寻找垃圾桶,把抿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你家现在是不是没人。”
“我爸妈都出差去了。”
“走吧,去你家。”
“那一会儿你和家里打个电话。”
“不用。”
木森这个人从小就很跳脱,脑回路总是很清奇,和别人不一样,脾气又爆,一点就炸,所以从小朋友就少。和程斯耀混在一起,还是因为有次和别人在校外打架,程斯耀顺手帮了忙。
“哥们,你这打架怎么练出来的?卧槽,我都看惊了好吗?”
程斯耀无奈的道,“练过散打。”
“在学校真的没看出来哈,深藏不漏啊。”
“我只是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听到这话,木森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唉,我也没多喜欢,可是,你看谁给你讲道理啊,道理还没讲几句呢,那拳头就上来了。”
“不招惹麻烦就好了。”
“麻烦还会自动找上门来,哥们,你看我这脾气就知道了。”
自那以后,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慢慢熟了起来。
程斯耀这人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关键这人对谁也和和气气的,有颜又有身材,被称为国中校草,可谓名副其实。
而木森是典型的后进生,上课睡觉打游戏两不误,三天记一小过五天记一大过,程斯耀有多让老师省心,木森就有多让老师头痛。可木森这人长得霸气,有种痞帅痞帅的气质,也是收获了不少小迷妹。
这两人走到一起,帅哥加帅哥很是养眼,开心的是国中的女生,担忧是他们的老师,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赤多还是墨多,谁也不清楚。
很快这个问题便有了答案。
赤少墨多。
老师眼里的优等生一路下滑,直至与木森靠拢。
他与木森还有些差别,上课从不惹事趴在桌上睡觉。不逃课也不迟到,只是对什么也不上上心。尊师重道他自然还记得,从不顶撞老师,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师们是对牛弹琴,对家长也是,程婉没来过一次学校。奈有千般不舍,半个学期过后,他们也任由程斯耀放任自己。
程婉回A城工作,张智平常常来看他。也不多说话,给他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就回去,每次都会留下一笔生活费。
他向程婉要来张叔的银行卡号丝毫不差地又打了回去。
张智平再来的时候,把钱换成了小玩意,有时是盆栽,有时是球鞋,有时不知是哪里的纪念品。
程斯耀表面看起来不在意,私底下把礼物收的整整齐齐。他最喜欢其中的一个钥匙扣,一个盘腿坐的憨厚卡通形象。
程斯耀去商场选了一条领带,在张智平来的时候别扭地递给了他。
后来再来时,张智平有机会总要带着那条领带。
张智平曾经指着小区花园说道,“斯耀,你看这里这么多花,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太多了。”
程斯耀看着他指的那处,他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这个,“嗯”了一声。
张智平向程斯耀招招手,“斯耀,你跟我来。”
他抬脚跟上。
张智平在花园的一角停下,他回头看向程斯耀,笑道,“斯耀,你知道云草这种植物吗?”
他摇摇头,不知。
张智平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指了一处。
程斯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小片花,花边呈现烟丝金,太阳照射下来,微微反光,很是灿烂。程斯耀微微疑惑,“云草是一种花?”
张智平点头,“是的。它虽然叫云草,但实际上是一种花,别看它们小小的,成活率很高。你没看到它们幼苗的时候,很不起眼。要不是那天我坐在长凳上休息,我还发现不了。”
张智平坐到旁边的长凳上,“来,坐。”待程斯耀坐到他旁边后,他便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云草吗?因为它的花语是‘永怀希望’。”
“我希望你能怀着希望走向未来,而不是在悲伤里原地踏步。”
程斯耀盯着脚底下的青色石砖没说话。
张智平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回家吃饭。”
程斯耀再经过那条小路时,总会不经意间瞥向那丛小花。
再次见张智平带着那条领带,他忽觉这样放任的生活真的很无趣。
放任是朝着成为废人的结果发展。
他问道:“张叔,我现在回头还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