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彼岸身后,从繁华到朴素,罗一二人走过几条街道,转眼便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里。
三座房舍环立在墙边,庭院里除了花草,更多的是一些晒药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晾晒的药材,浓郁的气味充满了整个庭院。
彼岸走到中间的房前,缓缓推开了门,对着房内等候已久的人说,“他们来了。”
而后便就看见那俩人一同进了房门,罗一也不顾其他,看见有人便问,“珏在哪里?”
房内人愣了一下,朝着屋内一抬手,“在内屋的床上。”
罗一急忙的赶了过去,而司徒文矣却是看着那房内人躬身一拜,“文矣拜见皇孙。”
罗世隐淡淡一笑,扶起他的手说,“就算是在帝都,可这里也不是宫墙之内,不必如此多礼。”
司徒文矣起身,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除了彼岸一人慵懒的躺在厅堂的椅子上,其他人都聚在了内屋里。
罗一眼看着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东方珏,那面色苍白的样子又叫他怎能不心痛,忍不住鼻眼酸涩,不自觉的抬起一只手按在头顶前面,却抖得很厉害。
司徒文矣叹了一口气,向罗世隐问,“皇孙,东方少主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罗世隐面露愁色,“不好,他原本就有重伤,后又服食了大量的固血丹,又强行发动心境,最后还被吸干血液,以至于现在魂力亏空,气血难行。”
司徒文矣问,“为何会至此?”
罗世隐咳了两声说,“差就差在这固血丹上,这固血丹本是在人重伤之际服用的丹药,本来的功效是延缓血液流动,加快伤口恢复速度,可这药只能服一粒,若是多服周身的血液就会很快凝结,而他发动魂力又加快了气血运行,两者相撞,导致造血机能被堵塞,而身体里的残存的血液也被迅速地抽干,这才导致如此。”
司徒文矣淡淡叹下一口气,“要如何做才能救治?”
罗世隐说,“我已给他服了一些刺激造血组织的药物,外加每日熏药,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我等不了!”罗一忽然站起,回身看着他说,“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这……”罗世隐一番犹豫,又是咳了两声。
罗一却不顾,抓着他掩嘴的手说,“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我都愿意去做的。”
屋外的彼岸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并非是我刻意隐瞒,也不需要上刀山下火海那般艰难……”罗世隐嘴角一动,无奈说,“我曾在医宗的奇珍录里看到过一种名为“灵血芝”的药物,此物有造血之能,服下此药可瞬间清楚人体血液中的杂质,若是能取得此物给……东方少主服下,不消三日便可恢复如初。”
“灵血芝……”罗一松开了他的手,急忙看向司徒文矣,“文矣,那个什么浮云楼不是什么都有的吗?我们去问问……”
罗世隐打断他的话说,“我曾经去问过的,但是浮云楼里没有这种药。”
眼看着罗一心急如焚的样子,司徒文矣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示意让他不要急躁,对视一眼过后,罗一便坐回了原处,看着东方珏的模样,如坐针毡。
司徒文矣问,“医宗的苍华山养了千百种奇珍异草,难道也没有这灵血芝吗?”
罗世隐摇了摇头,“我问过白浮子师叔,苍华山里也没有灵血芝,不过这灵血芝喜好血腥,常在被血液染过的土地生长,或许……”他话锋一停,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罗一继续说,“你也知道,东西国交战,死伤无数,或许那里会有新长的灵血芝也说不定。”
罗一急忙起身,“我这就去寻!”
却是刚一起身,直接被司徒文矣拦下,“小一,我知道你想尽快救醒东方少主,但现在前去边地,很容易就成为双方帝国针对的目标。”
罗一看向他,“我不怕,只要能救他,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他二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一步,沉默良久的罗世隐忽然开口说,“若是真的要想取得灵血芝,还不被双方帝国针对,我倒是有一个计策,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听我一言。”
罗一急忙问,“什么计策?你快说。”
罗世隐咳了两声说,“你们一路从东方而来,一路上想必也听到了不少有关剑宗的流言,其中如何,我不必说你们也能明白。”
罗一倒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罗世隐继续说,“现在西国以五万人为质,要交换我国的五座城池,但其实换与不换都是帝国有所亏损,但若是有人既能守住西国所要的城池,还能保下那五万人的性命,那此人的声望自是不同凡响。”
司徒文矣沉眸,“你的意思是,要让小一去做这个人?”
罗世隐说,“此乃一举两得的法子,一是可以顺利到达边地寻找灵血芝的下落,二来,还可以为剑宗正名,就算是不成,只得灵血芝也是好的啊。”
司徒文矣沉思说,“可就算是司徒家推荐,但小一一来身份是在剑宗认证的,二来并未有功绩,就算是皇孙你亲自推荐,也难过这两关啊。”
罗世隐微微一笑,“的确,若是你我想要推举什么人,都难逃这两关,可……”他看着罗一继续说,“若是王上的推荐,我想没有任何人会有意见的。”
司徒文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旋即苦笑一声,“原来,皇孙都已知晓了。”
罗一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看向司徒文矣,“你叫他皇孙!他就是罗世隐?”
司徒文矣一怔,还未讲话,罗世隐却开了口,“不错,我确是东国现今唯一的皇孙,罗世隐。”
只听一声鸣响,云纹成剑化在罗一手中,刚要指去,一道红雾翩然,罗世隐被推后几步,那剑锋正好落在彼岸的细白的脖颈前。
她冷着目,挡在他身前说,“你想他死吗?”
只看见一道红雾不知何时落到了东方珏的身前,罗一见状急忙收了剑,“你别伤害他!”
见彼岸还挡在自己身前,罗世隐叹了一口气,“我来和他说,你先退下吧。”
彼岸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冷哼一声,手指一旋,那红雾瞬间散去,旋即便又回了原位。
罗世隐对罗一躬身一拜说,“剑宗的事情,万般抱歉,我虽是帝国现今唯一的皇孙,是帝国目前唯一拥有继承权的皇室后代,可也只是空白皇孙,因为十岁那年遭逢罹难,魂力尽丧,身体状况也一直不好,我前往剑宗本想报恩,但终究力不从心,只能救下东方少主一人,实在惭愧。”
罗一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假惺惺的,你确实是罗世隐对吧?你不是还要砍我的手吗!怎么现在却是这一副谦卑柔弱的模样了?”
“砍手?”罗世隐一怔,瞬间慌张起来,“如此残暴之事,我怎会去做?恩人这番话是从何而来啊?”
罗一皱着眉,“胡说什么呢?恩人,谁是你的恩人?”
罗世隐磕了两声说,“你可还记得八年前,曾经在东海岸边发现的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人?”
罗一白了他一眼,转身之时怀中的铃铛却突然响了一声,那潜藏许久的记忆再度浮现出来。
半年前,那还是他与晴瑶互换信物的第二天上午,他本想和东方珏一起到东海去见晴瑶一面,但没想到晴瑶没见到,倒是看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伏在岸边,快要没气了。
眼见他情况不妙,便催动精神力将他身体里的海水全部逼了出来,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却不见苏醒,于是他两个人便背着那个孩童回了剑宗。
经过两天的救治,总算是挽回了一条命,可是那男孩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说,一副呆傻的模样,罗一本来以为可以就此有个玩伴,却不想几天后,那孩童便自己偷偷跑了。
罗一自然也是寻过,但始终无果,而这件事在几天之后便被他忘了个干净。
如今回想起来,眼前的罗世隐确实有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惊讶说,“真的是你,可是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偷偷跑了,就算你是皇孙,也不用一声不吭的跑了吧。”他冷眼继续说,“哼,果然还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莫不是怕我贪图你的回报便跑了吧!”
罗世隐无奈苦笑说,“我怎么会是如此之人,只是那时候实在是承受不起……”他看了司徒文矣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也罢,我便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何事,说完之后,我相信恩人也能够明白一些事情的。”
罗一司徒文矣对视一眼,便听他说,“我的母亲是罗候的一个养女,这件事我想司徒少主也是知晓的。”
司徒文矣点头说,“当年,为了暗中培养势力,罗候养了不少孤女,然后送往各地,像是拳宗二宗主的夫人就是罗候的养女之一。”
罗一眼皮一动。“又是罗候……”
罗世隐微微点头说,“不错,我的母亲也是如此……”他又咳了下继续说,“罗候本想以扶持我父王的名义扶他上位,实际上不过是想让他当个傀儡皇帝,可偏偏我父王也是有野心之人,虽然借助罗候的力量平了一些反对之声,却并不想成为被他操控的木偶……”
“我父王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像是恩人方才所说的“砍手”一事,也确实像他所为,而我年少时也确实做过许多荒唐不堪之事,如今想起,现在的我如此,应是八年前的报应吧。”
“八年前,罗候以猎杀神兽铸造帝器的名义诓骗我父王,对外称作是到海面游玩,便将父王,母亲以及我一起乘船到了海域上,而原本乾坤大陆外围是有一层结界的,我们越不过去便在海面停留,打算等候神兽出现,可却不想那罗候率先发难,施出的魂术古怪无常,将船上的人都杀死了……”
罗世隐面露悲伤,重重的咳了几声,差点上不来气,急忙从身上的药包里取出一瓶药服下之后缓了缓。
彼岸紧张的看他一眼,却并没有动作,罗一看他如此,心底里也有了几分心疼,但也没有什么动作。
司徒文矣伸着手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他一挥手拒绝,脸色惨白地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想到往事,难免会激动一些,不必担心……”
缓过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那个时候躲在船舱底下,本来以为逃过一劫,却不想他把整个船都毁了,我便在海上飘荡了许久,几次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等我醒来之后便就看到你了。”
语罢,他看向罗一说,“那个时候并非是我有意逃离,只是那些记忆始终萦绕在我心头……”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恩情,我永远记得,虽然我知道你对我们皇室心有怨恨,但皇爷爷身为王上,承担的是一国之责,虽然这样说残酷了些,也确实对你们不公平,但是我向你承诺,一定会助你挽回剑宗声名,到时若是你仍旧怨恨难消,要杀要剐我都接受。”
罗一看着东方珏的模样,悲凉的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指上的白玉戒指说,“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我罗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救过你,你也救了珏,我们扯平就是了。”
“不!”罗世隐微微摇头,说,“我此之诺,为报君恩,望你,切莫推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