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坐车
海滨的天气也像草原一样说变就变,响晴的天,午后变得阴云密布。
金扶摇是得到白双羽的召唤才又来公司的,说是要让他“见证奇迹”。
他坐在办公室里,心像今天的股指一样上下两难。说是自己被开出公司了吧,白双羽从未说过;说他还是投资总监吧,投资的事没人问他,就让他闲着。
如果有一个人和你说半天的话,你还不明白他要说啥,那一定是个领导或总裁。
这时,他想起一个词叫“墨菲定律”。
这个定律听起来神乎其神,其实很简单,就是“如果可好可坏,事情总会向坏的那面发展。”
摆在金扶摇面前的,有着这方面的诸多实例——
1996年12月,涨跌停板制度落地,13日(周五)刚一公布,股指下跌了5.7%;16日周一开盘,股指无量跌停。
这就说,如果可以涨停也可以跌停的话,那么市场一定会选择跌停。
2010年3月30日,融资融券制度实施;4月16日,股指期货上市,标志股指做空机制的设立。三个月,指数下跌了24%。也就是说,如果可以用杠杆做多也可以做空的话,那么市场一定会选择做空。
2016年1月4日,熔断机制试行后(后取消)第一个交易日,指数跌6.8%;一个月后,指数跌幅达25%。
可以说,如果可以向上熔断也可以向下熔断,那么市场一定会选择向下熔断……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可以父母双全快乐地成长,他没有;可以有个朝夕相处的爱人,他没有;可以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背判了;可以有个彼此提携的同事,各揣心腹事……
“金总监,你倒是会躲心静啊!”王惊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看那几只股要拉‘钓鱼线’了。”
“这么严重?”金扶摇吃了一惊,赶紧看那几只股的K线图,“你说得对,我们再去说服白总。”
二人跑到总裁室时,白双羽眼皮也没抬一下。
“白总,我昨日就发现大盘是在诱多。”金扶摇低声下气地说,“白总,再耽搁一会儿止赢都坐不到了,就得退而求其次‘止平’了,不能让盈利变成被套啊!”
“合着你让我赚钱不卖,闹个潇洒走一回?”白双羽仍受搭不理的,“你以为,我是带着白金公司和股神联盟玩儿呢吗?”
“白总……”金扶摇继续苦苦建议道,“一会儿或许还有一个继续向上诱多的过程,必须清仓。”
这次,白双羽没有提反对意见,也不再搭理金扶摇。
金扶摇和王惊鸿面面相觑,谁也不再敢多言。
就这么闷了半个多小时,王惊鸿接到了股神联盟成员张庭板打来的电话。
声音里透着火药味儿:“我说,白总呢?股票盈利了不让卖,再等下去可就得止损了。让我们买股时,满腔热情地让我们憧憬着‘钱景’,现在赚钱了,又手足无措、犹豫不决,等到意识到该止损时,就只能见个‘钱影’了……”
张庭板的牢骚还没发完,白双雨示意她放下电话,不要理他,反正他自己也卖不了。
又过了三小时,股指扭头向下,势如决堤,各路资金纷纷出逃。你就是想卖,下面的接盘己撤掉了。
望着飞流直下的大盘,白双羽长叹一声,指示道:“先出清我公司股票,再通知成员陆续全部清仓!”
说完,瘫坐在转椅上。
这次操作,白金公司听了个“钱响”,白白地坐了一回过山车车,扣除税费的佣金后,赚了一角八分钱。
乌合之众“股神联盟”成员从“一楼”坐的车,潇洒走一回“六楼”后,回到了“地下室”,浮亏一个点。
如果说不输即为赢,白双羽可以说还是赢家。
白金公司进得早、出得早,如果听金扶摇的话,至少有六个点的赚头,可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祝贺白总,白总英明,没让白金公司陷入泥潭!”金扶摇跟着白双羽、王惊鸿出来时,决策部的专家们发出这样的赞语,仿佛老总带领大家亏损才算正常。
白双羽听着这样的马屁声,颇有大将风度般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对方的奖赏。
“白总,明天要不要继续操作?”王惊鸿请示道。
“No,”白双羽来了几句半英半中的话,“许多投资者在成功逃顶后,又陷入盲目抄底的境地中,常常被虚假的技术底、政策底或市场底等套牢。金总监,你说呢?”
“白总说得对,白总英明。”金扶摇对这次操作听个钱响的事儿还没解脱,他心里就有诸多的不平衡,所以说话有些带刺儿。
“金大总监,公司没赚到钱,你拉个驴脸干啥?”白双羽看见金扶摇脸拉着,戏谑地说。
“我现在还算公司一员吗?”金扶持摇反问道。
“念你舍命相谏,也算忠臣,我们去打高尔夫。”白双羽没有正面回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坐在了车上。
金扶摇本不想去,却已被王惊鸿拉到了车上。
三人驱车向高尔夫场馆而来。
下车后,一边往场地走一边议论着今日的成败。
“我今生最佩服的人就是白总您了。”王惊鸿也是顺情说好话的主,“当时大盘直线下挫,我都麻爪(不知所措)了,你还那么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挥洒自如,能告诉我点儿操作秘诀吗?”
“这事儿,你得问金总监。”白双羽意味深长地说,“你俩不是已结成统一战线了吗?”
她这样一说,王惊鸿的脸“腾”地红了,看向金扶摇。
“仨字,快、准、狠。”金扶摇没有顺两个女人的思路去扯,他要做一个纯正的业务派,“纵观武林、投机、人世的各类高手,成功只有这三个字。”
“劳金总费心讲解。”王惊鸿虚心地请教,倒把白双羽晒到了一边。
白双羽悻悻地向球童走去,消化着“坐车之战”的遗憾。
“‘快’字当头。”金扶摇一边跟过去一边说,“机会稍纵即逝,高手有敏锐的洞察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能在瞬息万变的市场上抢在最前面。请白总点评。”
“金先生的话就是真理。”白双羽回过头来看着王惊鸿,“你眼前这位黑俊黑俊的帅哥,诸事懂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对政策理解快,对消息反应快,对个股思维快,啥都能做到入手快、出手快。”
说完,瞟了金扶摇一眼。
“真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啊!”王惊鸿没有听懂白双羽的话中有话,附和道。
“光快还不行,还得‘准’字当家。”白双羽拿起一个球杆,双手抡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那个小球便飞了出去。
“太厉害了!”王惊鸿拍手称赞道。
“都是小菜儿。”白双羽眉飞色舞地把球杆伸向金扶摇,“要讲命中率,而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秃噜一个。金总监,你说呢?”
“偏执的短线客,成不了高手。”金扶摇接过球杆笑了笑。他知道,白双羽要看他笑话了。
高尔夫这玩意儿,金扶摇只在书上读过。现在却要和在美国时就飞鹰走马的白双羽一试身手,心里压力可想而知。
白双羽站在旁边等着看这个放年出身的黑小子的笑话。
在抡起球杆儿前,金扶摇仔细试了试站位和角度,又向远方望了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一击。
那球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下来,在离洞口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呀!”惊得白双羽和王惊鸿半天没合上嘴巴。
“正常。”金扶摇平静地放下球杆,“高手绝不留恋于平日的小打小闹、见着耗子也放一枪。高手讲究蓄而不发、出手必抓,只抓大咖。”
“这么准耶!”不光白双羽吃惊,王惊鸿对没打过高尔夫的金扶摇只有刮目相看了。
“没什么。”金扶摇低调得很胀包,“从小就用镐头刨驴粪蛋子,不准还行?”
他说这话也是开玩笑。
实事求是地讲,小时候牧区小孩没啥玩的。凑到一起玩一种叫“打行头”的游戏,就是用平时刨粪的小镐头打沥青与麻做成的小球。一局十二场,输了的给赢家一车牛粪。金扶摇家成垛的牛粪主要是哈日乎和佟二愣供给的。没想到,行头叫高尔夫。
“守着大象不吹驴。”静默了半天,白双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不管怎样,成功者咋说咋有理。”金扶摇毫不示弱。
“切!”不屑地问道,“金大总监,你也是读过古今中外成功史的人呢,你认为成功最大的秘诀是什么?”
“世之枭雄,‘狠’字立世。”白双羽望着滚动的小球说,“就股市来讲,世界上成功投机家95%的暴利来自对大行情的捕捉,只有5%的财富来自平时的买卖。行情来时,全力出击;行情到顶,壮士断臂。”
“自己剜自己的肉啊?”王惊鸿表情痛苦地说,“多疼啊!”
“小妮子,股市和情场一样,不能太痴情,谁痴情谁伤得重。”白双羽瞟了一眼金扶摇说,“学学这位金先生,千斤重情打不动,一朝有机就调风。”
“白总,这和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一样。”金扶摇想起自己不尴不尬的处境来,自嘲地说,“你们当总裁的,总在裁人,克扣血汗钱,我们如果一片痴情,岂不受伤更深?”
“你这眼不揉沙的性格,总是监视着别人,当总监再合适不过了。”白双羽也开起了玩笑。
“那不如你这老板,总板着脸。”金扶持摇也不示弱,“别人都欠你钱吗?”
“你是经常没道理,都可狡三分,可以当经理啊!”白双羽突然笑了笑,拍了拍金扶摇的肩膀。
“又要画大饼吗?”金本能地躲。
人道是,男儿肩上有两盏明灯,他怕给拍灭了。
“下一步,白金公司再也不小打小闹在跟大庄的屁股后捡剩肉了,我们要自己做庄。”白双羽眼望着连绵的绿荫,一脸严肃,“那时,我们如果没有对散户下刀子的狠劲儿,能成功吗?这活儿,少不了你这个用镐头刨驴粪的人当经理。”
“我?”金扶摇顿时蒙了。合着陪总裁打一次高尔夫,还打出个总经理来?以前,可都是这位女强人一肩挑啊!
他从白双羽的眼神儿中看到了一股寒气,不禁打了个冷颤,讪讪地说:
“白总,我觉得风险投资最重要的一个字是‘忍’字。忍,才能等到机会;忍,才能抓住机会;忍,才能充分利用机会,我们自己坐庄的条件还不成熟,我当经理的条件也不够。”
“小家子气。”白双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出一球,“金扶摇,我对你的无礼已忍了又忍,你也别自命不凡。”
“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金扶持摇说。
“金经理,把球给我捡回来。”白双羽命令道。
“白总,恕不从命。”金扶摇的自尊心又上来了,现在别说给他个经理,就是给他个皇上二大爷职位,他也不去捡球。
“犟种。”白双羽又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来。
“如果想让我做职责以外的事或违法犯罪的事,你还是把我也像那只球一样,打得越远越好。”金扶摇并未妥协。
“哈哈哈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白双羽突然诡异地一笑,“我就喜欢你这穷横劲儿,明日上岗!”
“咔嚓”,一个霹雷在高尔夫球场的上空响起,豆粒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这时,金扶摇想起一句很逗的话——离这些人远点儿,小心雷霹下来时,连累着你。
看着白双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心里犯了嘀咕,这个女魔头又要耍什么花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