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变局
这个季节,是敖润草原最忙的季节,是海滨最佳的族旅游季节。
金扶摇陪着额吉金花已经在医院住了五天了。
今天,金花的病情明显好转了。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初次“享受”儿子给她带来的静谧时光。
为了给金花治病,兰心妍在前天出清了全部股票,昨天把钱转出来全部还给了哈日呼。
金扶摇知道,哈日呼收购牧场的事儿已经和人家签了合同。即使不签合同,蒙古族汉子吐口唾沫也是个钉。
他一眼盯着输液瓶,一眼盯着股市动向,冉冉升起的大阳线,又一次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
额吉沉沉而睡,兰心妍推门而进。
二人来到窗前,向远望去,隐约能看见点点归帆。
他们站在全市第一高楼上,金扶摇却无心远处的风景,只希望额吉依如从前。
“兰子,大盘涨了四天了,你不后悔吗?”金扶摇低声而心痛地问。
“不,健康是一,财富、快乐、幸福等都是零,零自然越多越好,可没了健康,什么都是零。”兰心妍坚定地望着大海说,“就是将来你把我洗出去了,我也无怨无悔。”
“可是,我们又一无所有了。”金扶摇突然感到有些对不起兰心妍,他悲怆地向远处的大海望去,在心里似有浪花荡漾。
“那我们就再回到到一年前,我们认识的那块岩石上。”兰心妍悄然地向大海边指了指。
“一起跳下去?”金扶摇惊问。
“不。”兰心妍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怕喊完一二三,我跳下去了,而你会苟且偷生。”
“你猜对了。”金扶摇自嘲地说,“我不能死。小的时候,我为在草原上套马而生;长大后,我要为股海冲浪而生,我就不信我们总是这活在山谷里。”
“不名一文了,还看股票做什么?”兰心妍看到金扶摇手机里的K线图,心情也低沉起来,“你想拿什么翻盘?”
“我们草原有句古语,叫‘空手套白狼’——有钱时炒股,没钱时练技术。”金扶摇望着远处的点点白帆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春江水暖鸭先知。大盘又要变天了,贪婪的人会把利润还给市场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兰心妍一脸疑惑。
“我们草原人会看天气,反常的风和日丽后一定会有一场狂风暴雨。”金扶摇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说。
“天气、股气、人气,能一样?”兰心妍感到不可思议。
“都一样,不会看盘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金扶摇非常肯定,“兰子,你看,在这个波澜起伏的市场中,每一朵浪花都透着大海的信息,当你看明白了大庄在做什么,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买了就涨、卖了就跌,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兰心妍感叹地说,“可是,我常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中进退两难,最后咬牙瞪眼地做决定,还是做反了。”
“股票和人……都有两难的时候。”一直“沉睡”的金花突然说话了,显然她早就醒了,一直在听二人说话。
“额吉,你醒了。”兰心妍回过身来。
“我把半辈子的觉都补回来了。”金花努力坐直了身子说,“扶摇,当你处于上下两难的境地时,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兰心妍惊奇地说,“没想到,你一个牧区老太太说话这么有哲理啊?”
“额吉可是牧区少有的文化人呢。”金扶摇自豪地说,“就是放羊,也教会了我很多人生的道理,这叫大道至简。”
“兰子……我连累你们了。我听说……简单而实用的炒股方法就是成功地抄底与逃顶。”金花仍很虚弱,“不光炒股,人生也一样。”
“额吉说你太好了。”兰心妍真心称赞。
“我知道,你们把老本儿都用做给我治病了。”金花边说边用颤抖的手把随身带的衣里拆开来。
“额吉,你在干什么?”
“卡。”金花从拆开的缝隙里掏出一张卡来,“这里有三十万元,你们……去炒股吧。记住……要把握好进出的时机,别……踏错节拍。”
“额吉,怎么能用你的钱炒股呢?”金花的举动让二人吃了一惊,兰心妍赶紧推让,“那可是风险投资,你这点钱可是养老的钱,我们输不起。”
“冲你管我叫我额吉……”金花笑吟吟地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人生都要经历一些风浪,两人能相亲相爱……风雨共担,什么风浪也打不垮。”
“额吉,现在是逃顶的时候,我们不会去争抢着最后的利润的。”金扶摇也不想动用额吉的养老钱。
“是啊,近日没有买入的时机,你把钱先拿回去吧,用时我再找你要。”兰心妍也不接那张卡。
“说实话……我是最反对……以炒股为业的。”金花的目光里似有无尽的波涛,“有时……会炒没了积蓄、炒没了人情。命运……让我有个爱股如命的儿子……我现认了,你俩的江山……你俩自己做主吧。”
说着,把卡硬塞到兰心妍手中,起身要下地。
“额吉……”兰心妍不知该不该接这个卡,她用眼睛征询着金扶摇的意见。
得到首肯后,她接过卡,赶紧扶着额吉来到窗前。
“大海还是那么蓝。”金花望着大海,无限感慨,“可是人随着浪花飘远了……扶摇,我要出院。”
“额吉,医生说还得观察半个月呢。”金扶摇提醒道。
“不,看见了大海,我心里敞亮多了我一直把它当成草原。”金花踉跄地转身要收拾东西,“我还是……喜欢敖润嘎查,这里……不是我的家。”
“怎么,阿姨要出院啊?”二人正在苦劝金花再观察些日子时,哈日呼来了。
他一是来看看金花的病好了吗,二是来海滨为他的牧场找市场。
“正好,我跟着哈日呼回去。”金花像见到亲人一样拉住了哈日呼的手,生怕他跑了一般。
草原人就是这样朴实和热情,亲情和友情没有任何水分。
看着额吉跟着哈日呼走远,金扶摇有了一种失落感,仿佛哈日呼才是额吉的亲儿子。
送走额吉和哈日呼的那个下午,本来风和日丽的海滨下起了疾风暴雨。
金扶摇和兰心妍头上罩着金扶摇的外衣,还是像落汤鸡一样逃回到了住处。
抖掉衣上的雨水,也抖落了身上的那张银行卡。
望着那张陈旧的银行卡,金扶摇仿佛看见额吉沧桑的皱纹。
不知多少次,额吉把零花钱存进银行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多么希望银行能在自己家门口,可是,最近的储蓄所离额吉的住地也有一百多里路,一个不会开车的小老太太是怎样一次次跑银行的呢?
“金子,这钱我们不能动。”金扶摇心里正在犯掂算,兰心妍开口了,“送是送不回去了,我们给额吉留着。”
“留着又有什么用呢?”金扶摇心里很不这滋味。
很多老人口呐肚攒地攒了一辈子钱,什么也没享受着,老人或变成了药费,或变成了“那边”的纸钱,整个一生,不是在生活,只是在活着。
现实太残酷了。
额吉也不例外,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点钱,全部给了自己。
炒股的人一旦见着钱,就像蚊子见着血,能不手痒吗?现在别说自己,就是兰心妍每天要不操作一把股票,都觉得生活缺少了色彩。
心里想着一定不能动用这笔钱,可金扶摇还是在电脑前坐下来。
兰心妍也凑了过来,K线图一打开,二人比在床上还兴奋。
“大盘真的要变天吗?”兰心妍禁不住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现在,她很虚心,金扶摇就是她心中的股神。
“我想大盘已经到顶了。与底部两种形态对应,顶部也有尖顶和圆顶两种形态。”金扶摇叨念道。
“把锅扣过来呀?”兰心妍说。
“你说得很形象。”金扶摇找了几个K线解释道,“这这尖顶,多像我们小时候玩的烟花呀!也像现实中的那些投机分子,‘腾’地一声蹿起来,光芒四射,而瞬间灰飞烟灭。”
“再找一只吧,我要记住它、远离它。”兰心妍用了心了。
“嗯,你看这只股,在演绎最后的疯狂。”金扶摇又打开一只股,“只要我们头脑冷静、摆脱贪欲,才会轻松逃顶。”
“这只股我们没买过。”兰心妍说。
“白金公司应该在做这个票。”金扶摇想起白双羽让他看的几只股,凭她的性格,她一定会重仓这只黑马股。
“白魔头在做呀?白金公司发了。”兰心妍的性格一直很率性,“提醒她逃顶啊!”
“我已经提醒她了,可她现在不会听我的。”金扶摇失望地摇了摇头,K线切换到了另一只股上。
“那就随她吧,股市的事儿谁能绝对正确呢?”兰心妍倒也释然,“金子,对这只深藏不露的股怎么判断啊?”
“这是圆顶,它像一个圆滑世故的人,坑你坑得哑巴吃黄连。”金扶摇半认真半玩笑地解释道,“股票和人一样,换手率到两成就得小心了……”
“没正形。”兰心妍捶了他一拳,但心里还是佩服他的理论的。一个人敢离第一次婚,就敢离第二次。
“一般情况下,从量能上来说,天量天价、量增价不涨;从形态上说,穿头破脚、三只乌鸦、乌云盖顶;从均线上来说,五日线下穿十日线;从热点上来说,热门板块和热情退潮。”金扶摇罗列了大顶的各种情没,“看见这些情况,赶紧溜边儿站好。”
“金讲师,你要溜墙跟儿吗?”兰心妍也半认真半玩笑地问。
“快了。”金扶摇说,“股市有‘底部百日,顶部三天’的说法,大盘给股民三天的时间,供你躲到黄土高坡的柴火垛后去。”
“还有哪些情况,躲柴火垛后去?”兰心妍用金扶摇的言土语问道。
“那可多了去了。”金扶摇兴奋地比画着,“比如,政策打压股见顶,利好出尽‘见光死’,市场沸腾股发疯,股价飞扬热点熊……”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金总监,在忙吗?白总想见你。”电话里传来王惊鸿焦急的声音。
“见我?”金扶摇犹豫了,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白双羽已经冷落他一周多了,自己还能舔着脸脸去赖汉子求食吗?
“你就说你回老家了。”兰心妍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我就去。”金扶摇答应一声,默默地按了电话,开始找外套。
他匆忙地穿好外衣,向外走去。
“没心。”兰心妍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人,人家都不拿自己当回事了,还老孔雀开屏呢,太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