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方苋停了下来，许陶陶拿出手机，梅亦清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方苋注意到屏幕上的名字，“太晚了，亦清应该担心了，回去吧。”
方苋的手凉得厉害，许陶陶扶着她站起来，往扎营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就遇到等着的梅亦清和孙总。
许陶陶和梅亦清对视了眼，孙通达在一旁乐呵呵地问，“冻坏了吧，我带了毯子，回去拿给你们。”
“不用了。”方苋回绝。
“谢谢孙总。”许陶陶记挂着方苋冰凉的双手，几乎在她回绝的同时出声。
“客气啥。”孙通达假装没听到方苋的回绝，依然笑着，“回帐篷吧，方队长说晚上有活动。”
回到扎营处，方云岫正带着人玩狼人杀，几把电筒放在圈子中间照亮。见到他们招呼着让加入。
方苋冲大家笑笑，“精力不比你们年轻人，今天爬山有些累，先休息了。”
“休息好欢迎随时加入啊。”方云岫说着，旁边有个人喊了句，“苋姐，我们保证能吵得你睡不着。”大家哄笑，方云岫笑着踹了那人一脚。
方苋也笑，“你们随意，不用顾忌我。”
许陶陶陪着方苋进了帐篷，帮她整理好防潮垫和睡袋，又接了孙通达送过来的毯子盖到她的睡袋上，方苋看着她忙活，没有拒绝。见许陶陶准备打开自己的睡袋，才开了口，“你不用陪我，我没事。难得出来，去玩吧。”
“我也困了。”许陶陶装作打哈欠的样子。
方苋温柔地看着她，弯了弯嘴角，“去看看亦清吧，不知道他生病好些没。”
许陶陶踌躇了会，“那我去看看，苋姐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方苋点点头，许陶陶放了个电筒在她身边，出去将帐篷拉好。
梅亦清在看到她出来站了起来，许陶陶走过去，孙通达也在旁边，梅亦清帮他问了想问的问题，“苋姐怎么样？”
“躺下了，感觉好些了。”
“我也困了，”孙通达锤了锤腰，“去休息了，你们再玩会。”
此时，方云岫组织的狼人杀已经停下了，一堆人闹着要讲鬼故事，有几个女生反对，“大晚上的，太吓人了。”
“不吓人还有脸叫鬼故事啊。”方云岫身边的男孩子嗤道，许陶陶注意到方云岫看了眼艾夏，艾夏不在反对的行列。于是，在夹杂兴奋与惊悚的气氛中，露营鬼故事讲坛由方云岫身边的那个男孩拉开了帷幕。
“你要听吗？”梅亦清问许陶陶。
“不要。”许陶陶被讲故事的男孩突然大起来的一声吓了个哆嗦。当年一起在实验室时，同组的师兄师姐们例行娱乐活动之一就是半夜打开实验室的投影仪放恐怖片，她这么热衷于团体活动的人对这项活动却始终难以消受。
梅亦清笑了，“去走走吧，今晚星星不错，你冷吗？”
许陶陶摇摇头，“你咳嗽怎么样？”
“没大碍。”
“清哥，接着。”方云岫见他们离开，抛过来一个小电筒。梅亦清把电筒给许陶陶，自己开着手机上的照明，走在我前面。
他们没有走很远，与方云岫众人只隔了一处稀疏的树丛，许陶陶坐在梅亦清铺好的防潮垫上，“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
“看落日时就该带着。”
方云岫那边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这样欢快的背景声音下，许陶陶和梅亦清之间的客气显得疏离。
梅亦清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
“什么？”许陶陶不解。
“告诉孙总苋姐今天的行程。”
“这个日子，苋姐一个人待着不见得好，我觉得你没错。”
“苋姐告诉你了？”梅亦清有些诧异。
“孙总也告诉你了？”落日那会，梅亦清还同许陶陶一样不明白方苋为何不接受他人追求，现在这样，应该是知道了。
梅亦清点头。
“他怎么会知道？”许陶陶能猜中结果，却猜不到原因，“苋姐为了拒绝孙总，特地告诉他？”
梅亦清摇头，然后向她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许陶陶去找方苋后，梅亦清与孙总一直在附近等着，可能是时间有些长，一直谦和有理的孙通达逐渐焦躁，主动跟梅亦清开了口，“她未婚夫的忌日，按理说我不该来，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倒害得你们受累。”
突然听闻这个消息，梅亦清一时没有答话。
孙通达自嘲地笑笑，“原来她连你都没告诉，你一定诧异我怎么知道的？”
梅亦清没有否认，“苋姐的性格，甚少谈及私事。”
“她对我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不是她自己说的。”孙通达肃了神情，“我找人做了调查。”
“这不合适。”梅亦清的评价很直接。
“你忘了，我是商人，做事若不知己知彼，早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我们讨论的不是生意。”
“你可以批判我的做法，但要是连阻力在哪都毫无头绪，怎么可能成功。”
“苋姐不会喜欢的。”
“我愿意承担这个风险。碌碌半生，直到这个年纪才碰到想走心的人，不博一场怎能甘心。”
“即便违背对方心意也要去博？”
“心意，你觉得方苋的心意是什么？”孙通达反问。
梅亦清答不上来。
“按她的意思，估计是打算为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守一辈子。可这样她就顺心，就开心吗？未必。她被愧疚蒙蔽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我也想礼貌、绅士地与她交往，初期也是这样尝试的，可是你看，根本行不通。她的坚持不仅错误还执拗，一味的守礼根本没击破的可能，我只能兵行险招。”
“孙总打算怎么做？”
“先让她习惯我的出现。人的行为模式都有惯性，她越是因为愧疚封闭自我，就越是习惯这种赎罪式的自惩，也就自动隔离了该有的幸福。我要打破她的惯性，重新建立她的习惯，习惯我的出现，习惯我带来的正面情绪，先习惯，就不难接受。所以我一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改了日程，提早回国。”
“孙总如此直言，怕不是只想倾诉吧？”
“自然不是，我需要并且恳请你帮我。”孙通达不等梅亦清回应就接着说下去，“至于帮我的理由，相信你也不愿看着方苋一辈子毁掉。而帮我的途径，很简单，偶尔在方苋跟前提提我，可能的话，说几句好的，必要时提点提点我方苋的行踪。”
许陶陶听完梅亦清的讲述，有些难以将他讲述的那个孙总对应到今天自己认识的、一直乐呵随意的孙通达身上。“孙总这么说的？”
梅亦清点头，“你是不是觉得太过直白？”
这下轮到许陶陶一个劲点头。
“虽然直白，但是高效，剖析目标，明晰战略，寻找助攻，一步步条理分明。孙总白手起家，能在滨城竞争激烈的水产界打下一片江山，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你要帮他吗？”
“不知道。我很尊重苋姐，不好随意干涉她的生活。”
许陶陶注意到梅亦清话语中的迟疑，不禁补充道，“但你确实希望苋姐好。”
“这是自然，可到底什么才算好？我不确定。”
许陶陶长长地叹气，“跟你说话真是费脑细胞。”
梅亦清转头看她，月光下不解的眼神，朦胧得让人心跳。
许陶陶赶紧撤回目光，“好不好哪里是想出来的，如果实在想不明白，就先去做，边做边看效果，自然就知道好还是不好了。你这种人啊，就是太过聪明，每件事开始前都要找到足够的理由、还要预想出所有可能的情况，生生把生活问题变成学术分析，太复杂了。”
“你是在批评我简单问题复杂化？”梅亦清轻笑。
“差不多吧。”许陶陶老成在在地点评，“听过乱拳打死老师傅吗，简单些是有好处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梅亦清好笑地重复，“你确定你用对了？”
许陶陶掩面，“亦清同学，请你抓重点。”
“所以，你整顿靓源也是这样，不想太多，先做起来？”
“嗯？”梅亦清突然把话题转向靓源，许陶陶反应再次慢掉，脸上表情呆滞了一瞬，估计很傻，因为梅亦清看着她又笑了起来。
许陶陶的脸有些发烧，低下头去，“没错，我没那么聪明，只好用笨办法，先做起来，剩下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是笨。”梅亦清见我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又笑着加了句，“是大智若愚。”
“你会不会太心大了？”许陶陶指着自己，“我，你所投资企业的负责人，当着你的面直言不讳自己做企业靠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你竟然夸我。”
“你终于记起我是投资人了？”梅亦清的眼睛亮亮的，似乎藏着一点狡黠在里面。
“唉，言多必失啊。”许陶陶大大懊恼。
“放心，你知我知，下次见其他投资人时把愿景和计划描绘得专业些。”梅亦清宽慰她。
“寻求投资时，愿景是不是很影响投资人看法？”
“不是。”
“什么？”
“愿景和计划设计得再好，不代表就能实现。投资人看的还是真功夫。”
“那你还建议我把表面功夫做得专业些？”
“表面功夫会决定投资人要不要进一步了解你的真功夫。就比如吃饭，味道才是关键，但品相会直接影响你的筷子去向。”
“吃饭这个比喻也太直白了，符合你们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特性。”
梅亦清这次笑得深了些，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许陶陶在他停不下来的咳声中胆战心惊，手在他背后起起伏伏，最终还是没有帮他拍背缓解。
亦清好不容易缓过来时，脸色已经由于太过用力而全面泛红，他右手依然握拳抵着嘴唇，将剩余的咳意压下，然后对许陶陶说抱歉。
“回去吧。”许陶陶站了起来。
梅亦清没有随她站起，仰头向她看来。
许陶陶避开他的目光，“我觉得冷，回去吧。”
“好。”
躺在帐篷里的时候，许陶陶突然发现，她和梅亦清在一起，即使两人独处的时刻，聊天内容好似也一直围绕着其他的人或者事：当年，我们聊学习、老师和同门；而今，聊靓源、聊苋姐、聊孙总。一直以来，总是鲜少涉及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