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反正已是要死之人,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分别!十年前戎马一身,十年后却是以半残之躯草革裹尸,客死异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无限痛苦之中,只是为了一个人才苟延残喘至今……”
他突然抬起了头,看了看因过度喝酒而面色显得苍白的墨少白,又摇了摇头。
道:“你怎么会……怎么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面,喝过一次酒的人,千里迢迢去办这件事呢?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白色用红线拴着的鸳鸯双环玉扣,正准备用手捏碎。
“慢——”墨少白从他手中夺过玉扣,他已体力不支地倒在了桌子上,半侧着脸用力延喘着说道:“你能帮我将玉扣送到我妻子余秋蝉的手中吗?替我告诉她我宁人王这一生唯独对不起她。咳……咳……你能帮我这个忙吗?你能吗?”
他几乎是在哀求着他,却又是一脸绝望的表情。
他知道在这个人心难测的世界,这种时候是没人会帮助他这个失权失势的废人,做这件无名无利的事,而且还有可能会惹上一身是非。
可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不知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坚定的力量让他一直紧紧死守着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不放。
“你……能……帮……我……吗?!”他强忍住胸口前的剧痛,几乎是用尽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的。
墨少白心中一震。他曾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中原的!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他连忙伸出手去抓住对方因体力不支而滑落下去的手,用力地握住宁人王那唯一一只沧桑显枯木的残臂,说道:“我——会——的——”
听完这句他死前最想听到的话,宁人王终于在得愿之后满足安详地死去。他相信他答应了就一定会为自己办到的!
数日之后。
夕阳西沉,门外狂沙四起。
酒楼外的布幌子被风吹得呼呼直响,一个人突然打开沉闭着的门大叫:“不好了!响马子来啦!响马子来啦!”
正在喝酒哈哈大笑着的人们突然静了下来,侧耳只听见门外马蹄声阵阵,大家都紧张地将身体绷成弓形,手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身上的兵器。
马蹄声渐落,门被人起脚踢开。
门外的风沙吹了进来,一个女子轻身飘飞而入。
女子穿着灰色麻布衣裙,一头白纱裹面,长发披肩,暗香萦绕随风飘飘。
她猛地向四周望去,面纱外露出的一双大眼睛宛如秋湖,平静之中惊起涟漪波光闪闪,但却不失一股冷艳杀气。
众人不由畏惧地都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冷寂的脸,只怕稍有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杀了。
“沙——漠——王——”
大家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叫出这个让大漠的游民、浪人们足以窒息的名字。
女子冷艳地瞪大双目,向四周环视一圈,将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猛地向一旁的桌上扔去。
“叭”的一声响,四周的人不由吓得向四方散去,一时间几乎都是跳了出去的。
“今天没你们的事,还不离开?!”女子侧脸喝道。
那些人顿时木若呆鸡似乎的,立了半天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抱头夹尾,连滚带爬地从她身旁那半开着的窄窄门缝中溜了出去。
女子玉臂一挥,门外四名裹着黑色蛮巾的大汉端着四坛封好红封的酒坛走上楼去。
楼板顿时被踏出“吱吱”的响声,一层沙石从楼板上的夹缝中沙沙落下。
“沈姑娘,你今天来喝酒啊!”酒保高兴地接过她手中递来的银两,开心地说。
“酒家,去弄几个下酒的好菜,别让人打扰了我的雅兴!”女子说完,迈着轻摇唯美的步伐冷冷地往楼上走去。
酒保低头细数着那沉甸甸的银两开心地揣入怀中,连忙回身将店门关上,用木栓拦好。
女子提着裙角缓缓走上楼来。
楼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一头乌黑如流水的长发随意地用草绳系在脑后,只有脸颊两侧的长发稍有荒凉。
菱角分明的额头前发缕轻垂而下,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沧桑。
“咱们的沙漠王来啦!”那人举杯微笑道。
女子含笑一声,道:“墨兄拿我取笑啦!”
楼上之人正是墨少白。此时楼上之人也只能是他,这儿的人谁不知道能与大漠中的沙漠王共饮的也只有他墨少白,只有这不知从哪而来的墨少白能入得这千杯不醉的沙漠王法眼。
沈寒烟伸出玉般冰洁的手指,轻轻摘下蒙在面上的白纱,那是一张轻婉如浮云,脱俗入凡尘的脸,风沙素裹下的美艳容颜,此时如山谷深处的溪涧般涓涓流淌而出。
初初芙蓉,宛若隔世。
这样一张足以让人窒息的娇丽容颜,哪是生长在这茫茫黄沙西北大漠中的女子?这分明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让人为之惊艳!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正是大漠中最令人心生敬畏的——沙漠王沈寒烟!
在这儿她掌管大漠的生杀大权,没有人不畏惧于她。
墨少白拿过一坛那四个大汉刚抬上来的美酒,用食指捅开红封,坛内顿时酒香四溢。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大叹道:“好——酒!是极品女儿红!”
沈寒烟莞尔一笑,嘴角荡起一丝涟漪,清澈动人,似画卷一般缓缓坐在对面。
她看着墨少白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瓷杯,上面精雕细琢着一只幽兰,碧绿清翠,满上酒水后兰花在杯中宛若开放一般鲜活。
“幽兰玉瓷杯,墨兄说好一辈子只给我用的!”
墨少白点点头。
“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和你这个沙漠王相识的吗?”
“记得!”沈寒烟浅浅一笑。她平生不多笑,可在他面前自己却如此轻易地就笑了,笑得如此轻松、自然、开心。
“那一年你从中原来,第一次踏入塞外漠北这个地方。我们险些误会,我还将你的手打伤了呢!”
沈寒烟说完伸出纤白的手指,去细细触摸他手上那条马鞭烙下的长长伤痕,伤疤躺在他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背上,与他修长的手指相生相映,似乎显得格外粗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