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什么是江湖?
风起云涌,杯中酒已干。
而今又要提刀跨马长啸天涯。
当年的一切已过。
风吹白了双鬓,而今容颜已老,却让一杯浊酒洒尽辛酸。
…… ……
十年,又一十年。
“鬼影狂沙风骨残,月上西沟冷如霜。
多情剑客无情剑,浊酒一壶惹寂寥。”
…… ……
窗外,人影稀寥。
墨少白一个人坐在竹楼上饮酒,一杯接一杯。酒倒在雕花的象牙杯上,不紧不慢地喝着。
十杯酒下肚,顿觉全身一股暖流从丹田抚匀开来。
世人都说冷酒是至寒的东西,然而却不知道一个极度冰冷的人是极度需要冷酒来温暖的。
那种感觉干燥如火,向四周慢慢蔓延开来,将冰冷的四肢温暖开了,驱化冰冷,最后蔓延至头上,让头皮发麻,眼睛发晕,最后将心带入一种虚幻缥缈的境地。
“哈哈哈!一日饮尽长安酒,笑看牡丹遍地开……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酒鬼蓬头垢面地走了进来,晃动着的灯火拉长了他半残的身体。
他的面色苍容已被西北大漠的狂沙拉出一道又一道的岁月之丘,但他的身心却因酒精的麻痹而极度地快活着。
活在这样一个相互折磨的境地之中,如同一个即将被扯碎的破烂玩偶一样痛苦、可怜。
更多的只有悲哀同无可奈何……
墨少白低头淡然一笑,最起码我比他好些。
起码我的剑还算锋利,再怎样灌得酩酊大醉,醒来都会认真擦拭自己的剑。
人说剑客的剑一旦锈蚀,剑客也就如同这剑一般废了,再怎样潦倒自己还是比他好些,最起码还能为明天考虑,而他已是个没有明天可言的醉鬼啦,他的明天也就唯有酒了吧!
看着酒鬼佝偻着身躯,颤抖地挣扎着爬到桌面,用他剩下的唯一一只手,慢慢地理起一缕粘着厚重沙石的头发,将它夹在耳后,然后低下头就着桌上的酒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酒清如水,他不满地咂咂嘴,但没说什么。
像这样的野店哪儿会有什么好酒?想当年他在长安是何等的风光,天下美酒哪样是他没尝过的?!可惜往日的一切已都成为过眼云烟。
一滴残泪顺着眼角“嗒”的一声掉落在碗里,溅起那半碗酒花。
“朋友,不如过来喝一杯!”墨少白举酒说道。
那人举目向四周看了看,见竹楼上除了酒保和他再无他人,他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暗黄的牙齿,撑起疲惫的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墨少白低头不语,见他走过来坐下才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狼骨杯,将那半壶残酒缓缓倒入杯中递了过去。
“狼——骨——杯?!”那人惊讶地瞪直眼叫道。半响才将那杯残酒饮尽。
“用这样珍贵的杯子饮酒,你不心疼?!”他问。眼角无光地斜看向正在喝酒的墨少白。
墨少白笑笑:“酒杯就是用来装酒的,再差的酒放在这儿它也都是酒,它能盛一杯浊酒却不可盛一饮清茶!”
“哈——哈——哈——”那人笑道。
虽面上无半点笑意也只是嘴上表示出笑的笑声而已,也许他经历了太多的沧桑磨砺早已没有了笑,也忘了如何让脸角上扬去绽放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但即便是这样也要用嘴发出声音,表达出来,那这说明他是真的在笑了!
“说得好!再差的酒它也是酒!酒杯只能盛酒而不能盛其它东西,否则就枉费了它的名声!”
墨少白脸下嘴角轻轻一扬,俊美的笑道:“天下间能用这杯喝酒的人并不多!”
那人诧异,道:“你却让我喝?”
“你配喝它一次!”
那人点点头,又喝下一杯,似乎觉得这清如水的浊酒已在这只狼骨杯中添了些许滋味,不由得用舌头舔了舔,似在品味其中甘甜。
“我当年不知品过天下多少美酒,却唯独这一杯酒让人肺腑难忘!对于英雄来说即便是最浊的酒都比水来得更好一些,再怎样它也是酒啊!”
说这话时他那双因常年喝酒而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睛似乎闪现了一道光芒。
“一日饮尽长安酒,笑看牡丹遍地开……”墨少白边为他倒酒,边若有所思地念着刚才酒鬼进门时吟的那句诗,突然倒酒的手顿住了。
“难道你是……北冥王爷?”他问。
“哈哈哈……当年叱诧风云大杀金人,让塞外辽人闻风丧胆的北冥王爷,如今却只是个被皇帝废去一只手臂的残废之人。”
“啊——你当真是北冥王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由还是让他吃惊了一下,没想到此人真的就是十年前那个呼风唤雨,自称是天下第一酒鬼的北冥王爷宁人王。
十年前对他而言自己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如今西北风沙已将自己的双鬓染成了荒凉。
十年,又一十年,怎的时光就过得如此之快呢?
“你……你怎么会来到了漠北?”
北冥王爷宁人王颓唐无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只手撑着半残的身躯,面向下低垂,一头夹着尘沙的乱发垂在面前更显苍老、寂寥。
“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谁知我为他拼死拼活开辟疆土,他却忌我功高盖主……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宁人王默默低喃,双目如石,一行老泪垂下。这些年他都不曾流过泪,西北的风沙再刺人他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前尘往事,他以为早在十年前就已将泪水流尽,自知早已是个不会流泪的人了。
“咳——咳——”
一抹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你中毒了?!”看着流出的血色泛着青,墨少白不由惊住了。
“不用担心,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如今毒已侵遍我全身上下。”
“你既已中毒,为何还要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