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2018年11月7日,农历2018年九月三十,星期三
徐谅开车路过Y大附近,想起明正纯来,不由多看了路边的行人几眼,竟真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不乏惊喜地摇下车窗,喊了声,“明老师?”
明正纯回过头来,见到徐谅,诧异过后很快恢复礼貌,“徐摄影师。”
徐谅问,“有空吗?一直未曾答谢,给个机会请你吃饭?”
这条路离学校很近,道窄人流又多,不是适合停下来说话的地方,明正纯迅速坐上副驾,上了车再拒绝就不太合适,他帮徐谅指路将车子停进Y大,在学校里找了个餐厅,一同坐了下来。
上次的事情,明正纯曾说不愿提起,徐谅找了几个安全话题,讲讲自己最近的摄影,问问明正纯Y大的事情,再谈谈天气。
今天的明正纯与初次见面时一样,谈吐得体,温文尔雅,行事说话很让人舒服,两人的聊天内容虽然客套,气氛倒还不错。
明正纯正在向徐谅推荐新近在北京上演出的一个话剧时,徐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下,是母亲秦婉书。徐谅中秋节与母亲不欢而散后,这一个多月,母女俩未曾见过面。今天偶遇明正纯之前,徐谅刚刚决定先低头,给母亲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此刻见母亲直接回了电话过来,徐谅有些高兴,觉得母亲也是想要和解的意思,因此不愿错过这个电话。对明正纯道了抱歉,接了起来,“妈。”
秦婉书的声音有点别扭,既想顺着女儿给的台阶下,又不甘妥协得太过轻易,硬邦邦地问,“你在哪?”
徐谅老老实实地报了餐馆名字,又补充了所在位置。
秦婉书问,“去那里做什么?”
“工作结束路过。”
“一个人吃饭还是?”
“和一个朋友。”
秦婉书来了兴致,“男的女的?”
徐谅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又不想毁了母女和解的好开端,压低了声音道,“男的。”说完有些窘迫地看了眼对面的明正纯,明正纯正喝着水看窗外,好像并未注意徐谅这边的情况,徐谅不禁对他的体贴感到感激。
秦婉书进一步问,“是谁?我认识吗?”
徐谅的不耐烦,压过了母亲可能不快的担心,“我在吃饭,不说了。”
秦婉书的尊严受到挑战,对自己轻易妥协的不甘,主导了情绪,“你什么态度?”
母亲明显生了气,徐谅叹了口气,再度软下声调,“我就是客观描述,你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徐谅的最后一句,本是开玩笑的口吻,秦婉书听到却只觉刺耳,“我欲加之罪?你自己做的事,我连评论都不敢,还敢给你加罪!”
徐谅看了眼明正纯,对方此时的注意力转到了餐桌上的装饰物上,她试图通过撒娇结束这番让她难堪的通话,“妈你别乱讲哦,我一直很听话的呀。”
秦婉书道,“你别想糊弄过去。还自诩听话。中秋节我问那个阿木到底如何,你尽打马虎眼,我跟你讲,你想和他交往,必须得经过我见面把关。”
徐谅有些生气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秦婉书道,“你涉世未深,眼光不行。”
徐谅道,“我眼光不行,就你好是吧?你眼光好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
秦婉书爆发了,“徐谅.....”声音尖锐得扩散出了徐谅的听筒,徐谅来不及听她说什么,赶忙挂掉电话。
她喝了口水调整下,才勉强挤出笑容,对着明正纯道,“明老师,您刚说的那个话剧,演出到什么时候?”
明正纯适时转回目光,“这周末结束。”
徐谅正准备说“我要抓紧时间去看”,就听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有些心惊,很怕来电人是母亲,这样的心理预期下,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就有种欢喜的解脱。
来电人是阿木,阿木虽然已经会主动联系徐谅,但是频率不高,徐谅不想错过,再次道了抱歉,接了起来,“阿木。”
阿木的语气却不如徐谅温柔,“民宿留言板上的评论是你写的?”
徐谅不知是何事,“什么评论?”
阿木道,“徐谅,我们彼此坦诚点。”
徐谅道,“阿木,我真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情。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徐谅没挂电话,用手机调出APP上的民宿,快速翻看留言,靠前的有这么几条,全都是回复发布女子与阿木合照的网友。
“老板有女友了。”
“是位大摄影师。”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呀。”
“奉劝这位网友自重。”
“民宿老板长得很有男人味。”
“是当下时兴的落魄不羁味。”
徐谅看完,将手机拿回耳旁,“你是指你有女友的评论吗?”
阿木没答话,这是默认的意思。
徐谅的声音凉凉的,“不是我发的。”
阿木问,“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徐谅没法否认,她在自己微博、工作室主页等平台均放了民宿链接,也拜托了一些朋友去写评论,加之她的微信、微博头像都是民宿照片,粉丝、朋友们不难猜出她与阿木的关系,见有人发布其他女子与阿木状态亲密的照片,或许想帮她出头也不一定。
她觉得不解又伤心,“这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讲的?”
阿木道,“我不喜欢将私事置于公众目光下。”
徐谅气闷,“你的意思是,我将永远见不得光?”
阿木道,“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徐谅道,“你可以在山中过一辈子,可我是摄影师,并且非常希望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能名扬海内外,我不可能为了配合你的喜好,一直坚称单身。”
与阿木的通话,不欢而散。
两通电话,接得徐谅疲累不堪,她胃口全无,也不知该如何掩饰在明正纯面前的难堪。幸而明正纯将电话拿到耳边接了起来,徐谅悄悄地松了口气。
明正纯简单地“嗯”“是”“好的”几声后,拿下电话,“徐小姐,我有点事,非常抱歉。”
徐谅扯出一个笑,“正好我也吃好了。”
明正纯招来服务生要买单,徐谅赶紧阻止,“不行不行,一定要我来请。”
明正纯没有坚持,等她付完,客气地颔首,“让徐小姐破费了。”
徐谅道,“哪里,明老师太客气了。”
明正纯送徐谅前往停车场的路上,路过一处食堂,犹豫两秒,开了口,“徐小姐能否等我下?”
徐谅当然答应,明正纯进了食堂,很快拎着两包东西出来,递给徐谅一包,“今日立冬,按习俗该吃饺子。我自作主张,帮徐小姐带了一份。”
徐谅有些感动,她工作一天,晚上接到的亲近之人的电话,全是不愉快的。没想到,就在她以为今日糟透了的时候,竟然还能收到这样一份温暖。
她很确信,明正纯结束饭局的那个电话,并不是真的有人来电,只是为了巧妙结束她硬撑的勉强。这顿饭,两人都未吃好,眼下明正纯是有意借立冬的名义,为她打包餐食。
明正纯有些窘迫,示意了下身后的食堂,“虽然是食堂做的,但是味道很不错,许多校友也会回来吃。”
徐谅赶紧接过来,“我不是觉得不好,是很意外,也很感动。”她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明老师。”
到了停车场,徐谅小心放好食盒,明正纯微笑着道别,“立冬快乐,开车小心。”
徐谅微笑,“立冬快乐,明老师再见。”
启动车子,后视镜中明正纯的身影越来越远。徐谅感到一阵心酸的透彻,并难得地对母亲生出一缕歉意:明正纯这般举止有礼的世家公子,与她,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