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有人进到场内,无不是脸戴面具,身披黑袍,不多时便黑压压的坐满了席位。
场中一面水池,池底皆是透着光亮的各色彩石。
而池中央的圆台此刻被一块黑布遮挡,无法看清其中景象。
而随着贵宾席位的光亮泯灭,人声更加嘈杂起来。
“叮——!”
忽然一声轻响游荡而出,如清泉鸣动,吵闹的人群直接安静下来。
弦音响动,如临摹山水一般款款而动,登时叫人内心畅然,不思忧虑,不喜烦躁。
一道流光卷动,收起黑帘,蓝白色的光辉映照在那金色的圆台上,而依瑞安便就站在那圆台上。
清冷的光下,她的面容被映的更加明媚,只是两臂一舞,便不知引发了场下多少颗躁动难安的心。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司徒文矣的视线,却是放在了她身后白纱上倒映着的影子上。
“欢迎在场的各位贵宾,今夜展出的第一件商品是明玉石……”
琴声止在话前,依瑞安手臂一抬,一块如白玉一般的石头散着光辉从空缓缓落入她的掌中。
台下一人说,“依老板,掷金台上可从来都是奇珍异宝,明玉石不过就是个能照明的石头,有何稀奇的呢?”
依瑞安淡然一笑,“若只是能照明,又怎会入我浮云楼?”
一个侍者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走到了台上。
依瑞安侧身一动,“诸位请看。”
便就看见那侍者手腕一动,眉头都不皱,握着匕首直接插进胸口。
便就看着他面色苦痛,直接将匕首拔出,血液顿时喷出。
罗一不禁瞪大双眼,眼看着那侍者横躺在地,面色开始发白,就想要上台救人。
司徒文矣抓着他的手臂,他不解,便是看着周围那些人都不为所动,听到他说,“莫急。”
罗一还在奇怪这生死大事为何不急,依瑞安已经有了动作。
只看她把明玉石放在那侍者身前,光辉之下,那侍者的伤口竟然逐渐愈合起来。
不过一会的功夫,侍者除了面色发白以外,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伤口。
“辛苦了。”依瑞安吩咐着侍者下去,然后看向台下,“如诸位所见,这块明玉石不止照明,但凡是外伤,无论伤得有多重,只要不是要害,都可复原伤口。”
台下一片哗然,依瑞安开口,“明玉石,底价五百金,请诸位宾客出价!”
几人争前恐后的出价竞拍,最终以一千金的价格售出。
琴声再起,正当依瑞安准备第二件拍品,席内一个人忽然说,“依老板,我可否询问一下,那纱后乐师所弹奏所用之琴,是什么来历?”
依瑞安神色一怔,听着那人声音老道,转而一笑,“先生可是对那琴感兴趣?”
那人语中怅然,“在下一生只喜音律,收集了上百件名贵乐器,可音色都不如这琴声来的通透。”
依瑞安视线扫过司徒文矣,又看着那人,“那琴名曰,玉圜鸣凤。”
“什么!”那人大惊,“是那把哑琴!?”
依瑞安微微点头,“正是。”
罗一想起,似乎司徒文矣也在意过这把琴,但瞧他默不作声,自己也没什么心思去研究这个。
那人激动说,“快!快让我见见这位乐师!”
眼见他腾空起身,向着台上冲去,忽然两道身影拦在他身前,将他拦下。
“大胆!你们敢动南宫老先生!?”原坐在那人身旁的黑袍手掌一拍,登时便将黑袍撕碎,显露其面容,看年纪应有四五十岁,面容十分粗犷。
依瑞安面貌不惊,“二位应该知道浮云楼的规矩,入我浮云楼之人,除非自己愿意,否则谁也不能见。”
那人冷喝一声,“小小浮云楼,也敢在我郭常胜面前讲规矩!”
依瑞安神色不变,眼看他作势似要出手,玉指在耳廓滑动,缓缓摸到耳垂上的一颗钻石耳钉上,冷声说,“郭二将军是想要闹事?”
剑拔弩张之际,弦音奏起一阵轻耳的乐声,便是随着最后一声弦音落下,那南宫先生便就对着台上那白纱背影一拜,“是老朽唐突了。”
语罢转身看向郭常胜,“郭将军,我们走吧。”
郭常胜不明所以,瞪着眼睛看着南宫先生离开了,便是狠狠瞪着依瑞安,忽然露出几分猥琐笑意,便就离开了。
却是在经过罗一身旁之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却也没在意,仰着头得意地走了。
“郭家!武兵堂!”
罗一紧紧盯着郭常胜的背影,若不是司徒文矣将他攥紧的拳头按下,只怕云纹剑顷刻间便会幻出。
依瑞安放到耳垂的手缓缓落下,抬手吩咐那当在台前的二人退下,“抱歉,各位宾客,让你们受惊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展出第二件商品。”
……
罗一新奇的看着一件又一件的商品被拍出,虽然期间司徒文矣问过他有没有想要的,但想到那高昂的价格,便是半点心思也没有。
他更在意的是这场拍卖会什么时候结束,他好赶紧知道在他入归冢的时候,剑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最后三件商品卖出的时候,这场拍卖会才结束了。
黑袍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会场,只剩下罗一二人还在原座,而司徒文矣的目光始终盯着那白纱后的人影。
琴声浮动,如鸣悲歌一般,用作散场再合适不过。
司徒文矣听着,一滴泪水不知不觉从他眼角落下。
他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只是听着,心底便落寞不已。
“久等了。”
依瑞安走到他二人身旁,罗一却是半分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即便是用精神力抹掉了那燥热的感觉,可依瑞安的女人味道是从骨子里散发的,不用任何手段,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一笑,便就让人深陷其中。
尤其对于罗一这种未尝过的人,效果更是强劲。
司徒文矣眼看着那白纱后的人影悄然消失,心中一急,“依老板,我可否见一下那位琴师?”
依瑞安媚眼一横,“才刚引起一场骚乱,公子这么快就忘记了?”
司徒文矣行下一礼,“在下并非要破坏浮云楼的规矩,只是还望依老板能够通传一声,若是她不愿意,在下绝不强求。”
依瑞安淡淡一笑,手臂一抬,一挥,一个侍者走了过来,“老板。”
“你带这二位宾客到三楼。”依瑞安对侍者说道,旋即向着台后走去。
“二位请。”
……
烟水楼台,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低垂着眼眸,望着楼下的一池清水。
通体青碧的玉圜凤鸣躺在她的身后,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玉簪。
“咚!咚!”
依瑞安敲动着房门,“执夙姑娘,司徒家的公子要见你。”
她微微回首,拖着有些颤巍的身子走到门口,“我不见他,但请姑娘替我传一句话。”
依瑞安听到她声音苍老,觉得几分奇怪,眉头一皱,也没深究,“什么话?”
“若有缘,自会相见。”
依瑞安离开了,她便是拖着年迈的身躯回到窗边。
一阵紫色的雾气从她手中的玉簪弥漫而出,化成一道紫色的虚影出现在她身后。
那人影被紫气包裹着看不见面容,但观其形是个女人。
执夙说,“冥河水本就不多,你为何要出现?”
那紫色虚影发出声音,“我只是好奇,你心心念念千年的人就在眼前,为何不见?”
执夙神色落寞,“怎么见?以这副面容去见?”
那紫色虚影沉默半晌,说,“那神龙族的女孩已经接近这里了,虽然刚才门外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能掩盖住冥河气息,但不是长久之计。”
执夙不语,依旧望着那池水。
“别忘了你我的交易!”虚影说完话,便就消散无踪了。
……
“若有缘,自会相见。”
会客厅内,有金有银,不同的装饰品被放在各种各个角落,极尽奢华。
依瑞安倚靠在红色沙发上,摇晃着手中的红酒。
司徒文矣想着依瑞安传达的话,心中不知为何久久不能平息。
依瑞安抿了一口红酒,“二位有什么想知道的?”
罗一沉下一口气,“我想问,老爷子……不,东方宗主和剑宗的八位长老都还活着吗?”
依瑞安微微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情,我所掌握的信息是在瓦尔伦·肯出现之前的事情,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
罗一有些失望,依瑞安看他一眼忽然一笑继续说,“不过,有关于后续我虽然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根据情报来看他们并未在剑宗城内丧生,至少在剑宗城内没有他们死亡的线索。”
罗一顿时松下一口气,然后又紧张说,“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
依瑞安看着他说,“或许,会因为某件事情被罗候囚禁起来了,又或者……被谁给救了……这些事情都有可能啊。”
“被谁给救了?……会是谁呢?”罗一嘀咕着,忽然回想起先前她的话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字眼便问,“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肯不肯的,这是一个人吗?”
“瓦尔伦·肯?”依瑞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知道这个人吗?”
罗一看了一眼司徒文矣,“我不知道啊。”
司徒文矣说,“这个人曾经被西国驱逐,最后因为一些事情被全大陆的人追杀,不过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罗一觉得这番论述太过熟悉,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东方珏曾经写的那些古怪的句子,恍然之后又是一阵伤感,原来东方珏正是知道了剑宗的命数,才会写出那些东西,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察觉到,会不会一切会有所改变?
见他沉默,司徒文矣看向依瑞安,“剑宗的穹光,依老板应该不会对其陌生的吧。”
依瑞安微微点头,若有所思一般说,“千年前,魔族攻入这片大陆,而穹光是自那之前众神陨落之时,神死前的光所汇聚而成的一柄无形之剑……因这穹光,千年前魔族祸起之时曾庇佑一方土地不受魔族侵害,后魔族封印,穹光便成了剑宗开山之剑。”
语罢,她看向司徒文矣,“司徒公子是想问,为何剑宗拥有这足以媲美,甚至是超越帝器的存在,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对吗?”
司徒文矣微微点头。
依瑞安盯着高脚杯上自己的倒影,缓缓说,“这世界上有一种力量,可以否决自己不认同的存在,以拒绝的意义将其毁坏。”
二人不解。
依瑞安忽然叹下一口气,“那是名为“世界”的力量,或可说那是世界本身的意识所形成的力量,只不过依附于人体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否则,莫说是剑宗,就连乾坤大陆也可在“它”的一念间彻底泯灭。”
“那种力量有多可怕,不曾亲身体会,是完全无法明白的……”依瑞安看向司徒文矣,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司徒文矣没察觉到,只顾自说,“罗候如果拥有这种力量,岂不是要比当年的瓦尔伦·肯还要危险!?”
司徒文矣继续问,“要如何才能够对抗这种力量?”
依瑞安微微笑着,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旋即又倒入了新酒,又喝了起来。
司徒文矣瞧着她这一番举动,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但是如何做呢?”
依瑞安说,“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个名为瓦尔伦·肯的男人身上。”
但见到司徒文矣思虑起来,她接着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罗一忽然开口,眼中藏着利光,“那个罗候,到底是怎么诋毁剑宗的!”
……
依瑞安站在窗边,一手环在胸下,一手端着酒杯,眼看着司徒文矣的马车渐行渐远,“你不见他们吗?”
“我不喜欢麻烦,刚才听到你们啰嗦的对话就觉得很烦!”
那眼眸一黑一金的黑发男人四脚大开的摊在红沙发上,一脸不耐。
依瑞安艳丽的面庞忽然一冷,“这次实验如果失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你要明白,那个孩子已经死过一次,如果不是时空与秩序同时付出代价,时间根本不会回溯,那么我们将永远无法对抗世界!”
“何必那么着急呢?”名叫瓦尔伦·肯的男人一脸不悦,“就算是现在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世界所降下的诅咒唯有奇迹才可以打破,我们做再多的事情也只是徒劳罢了。”
依瑞安无奈摇头,“你知道,我等不了,我的族人已经受了千年的煎熬,如果不能打破封印乾坤的禁锢,无法获取到生命果实,我的族人将永受煎熬……”
肯看着她倒映在月光下的颤抖的背影,也是不忍,“一切都已开始,我们只能期待奇迹……”
……
马车上,罗一与司徒文矣皆是沉默。
问起罗候是以何种方式污蔑的剑宗,也只是得到了一个“罗候可能通过世界的力量而搜索到剑宗的信息”这一可能性的回答。
但这种答案不就变相说明,剑宗确实与西国有着某种关联?
依瑞安说的话,在他听来就像是在听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要不是剑宗已然覆灭,他根本无法将自己带入其中。
在他的印象里,东方阵,剑宗八长老都是很强大的存在,却在依瑞安的三言两语中便被击败,即便这都是真的,他也无法接受。
回忆种种,瓦尔伦·肯的名字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他问,“这个瓦尔伦·肯是谁?”
司徒文矣听见,瞧着他,脸色复杂起来。
罗一问,“怎么了?”
“没什么……”司徒文矣回过神,“瓦尔伦·肯出身于西国三大家族的瓦尔伦家族,原本是西国的贵族,但是因为修炼黑暗魂术被称为灾厄之子……”
罗一一怔,“灾厄之子?”
司徒文矣继续说,“五十年前,瓦尔伦家族不知为何忽然覆灭,而传言是说是瓦尔伦·肯带来了灾厄,摧毁了瓦尔伦家族,再之后西国发生了一场灾难,而他也成为了乾坤大陆上的公敌。”
罗一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这个人应该是声名很大的,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老爷子他们讲过?”
司徒文矣说,“毕竟五十年过去了,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些事情了,我想东方宗主他们不提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提起。”
罗一整理着混乱的思绪,“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东海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司徒文矣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看来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就只有找到这个人了!”罗一皱起眉头,心中焦虑,“但是要去哪里找呢?”
“你不要心急……”司徒文矣开解他,“他既然会在东海那边现身,就一定会再来找你。”
罗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到灾厄之子这个称呼的时候,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自己。
暴戾。
凶恶。
他并不清楚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不是也是那般模样,他更担心的是怀素她们现在到底如何了。
若不是另一个罗一提早出现先搅乱了他,他根本无法理解这许许多多的事情。
东海那一幕记忆犹新,他害怕那种力量会再度出现,又对东方阵一行人存活怀抱着希望,才会强行保持着理智。
若不是司徒文矣每每察觉到他的不对都会对他进行开导,恐怕是早就要疯魔掉了。
马车忽然一停,罗一停止了混乱的思绪,叹出一口气后便就打算下车。
司徒文矣拉住他的手臂,神色凝重,“等等,不太对劲……”
罗一也察觉到了不对,闭上双眼,释放出精神力感知马车外的状况。
直至摸索到不对,一道熟悉的寒意涌进他的意识。
猛然睁眼,不禁回想起那曾在海边使用蓝火的女子,两种感觉相似却又隐隐不同。
司徒文矣小心靠近车门,“外面发生何事?”
那驾马的家仆并未回话,他便是身体回到原处,取出纸符,化成阵图,凝聚在两手上。
一阵红烟飘动,卷着数片红色花瓣,一朵妖艳花朵翩然而现,在二人之间飘动。
司徒文矣手中阵图被红雾搅动,缓缓破碎。
“嗯——”
那二人同时回身向马车内望去,便见红雾缭绕之间,彼岸的身影款款而落。
红纱之下,一条酥白的腿翘起,见他二人面色紧绷,眼中藏笑,“怎么这幅表情,难道你们见鬼了吗?”
罗一幻出云纹剑,“你是谁?”
眼看到剑锋落到自己身前,她身子一扭,好像很慌张的样子,但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司徒少主都没和人家介绍过我吗?好让人伤心啊~”
言语间,那女子身躯化成红雾,向罗一身后飘去,便在他不知如何之下,手里捏着一片花瓣,抵在他的脖颈处,“随随便便就把剑用出来,我要是罗候,当场就得拿下你。”
几番动作,罗一却是完全感知不到她的任何魂力走动,无声无息间便就被她抓住了要害。
司徒文矣却是认出了她,冷声说,“我想皇孙叫你来,并不是对我们出手的吧,彼岸。”
彼岸浅笑一声,神色间的风情尽收,眼眸落到眼角看着他,两手松开了罗一说,“无趣的男人。”
罗一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觉身后一阵微风,彼岸的身影瞬间化成红雾飘出车外,便打开车门看到她紧俏的背影,而周围的环境就连司徒文矣也觉得十分陌生。
司徒文矣问,“这是哪里?”
彼岸微微回首,冷魅一笑,声音清冷却又带着几分媚色,“怎么,你不想见东方珏?”
说着,腰肢款款,踩着一双纹有奇异花纹的一双黑靴向前走去。
而罗一听到她说出东方珏,立刻下了马车跟在她身后,司徒文矣也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