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骤起,华清池水面漾起微波,雨亭里秦月在白焱的逼视之下正不知如何作答,纵然知晓白焱有意要让自己难堪,秦月无论如何回应,皆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秦月不由望向秦阳,期望他能说些什么解了她的困境。无奈秦阳始终沉默不语,冷峻淡漠的面上看不出情绪,似不曾将白焱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秦月黯然,回首直视白焱,“圣上可是希望民女如何作答?”
白焱愕然,没能料到眼前的女子竟将问题抛了回来。
“长公主身份尊贵,公子亦是有功之臣,民女身份卑微,不敢轻易妄言。”秦月低眉,淡淡说道。
白焱眉目深沉,细细品味秦月话语,似有思索。秦月既不愿发表自己的意见,白焱亦不能勉强了她,只那安平有些失望,秦月的这番说辞多少有些推脱之意。
“安平与皇兄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相聚,安平不愿在这种时候嫁于他人。”安平施施然站到白焱跟前,垂眸说道,“皇兄莫要为难秦姑娘与……秦公子了罢。”
提及秦阳,安平这声音也越加地柔和了起来。
既然安平都开口替秦月解了围,只怕自己再强逼下去彼此都会尴尬,白焱只得释然,假意笑道,“朕不过一句玩笑,秦姑娘不必如此较真。”
秦月垂眸,红唇蠕动,唯有轻轻回一声“是。”
众人说话之际,宫女们奉上了茶水和糕点来,茶是上等好茶,糕点亦是小巧精致,散着诱人的甜香。秋风飒爽,华清池旁杨柳飘扬,园里大片菊花凌霜怒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秦阳等人立在雨亭里赏着秋菊,白焱一时兴起,又唤了宫女送了纸墨上来,提笔稍稍思索,当即在纸上赋诗一首:青烟黛瓦雨微微,秋风瑟瑟雁南飞。闲看城郭云雾起,偷来黄花倚梦归。
“黄花时节岂无黄花酒。”白焱搁下手中毛笔,眼望着御林园的遍地黄花,与那阿宝说道,“你命人将酒坊珍藏的黄花酿取几壶来,朕要与两位爱臣把酒言欢。”
阿宝吩咐了宫女,宫女行礼退下,片刻的功夫又端了几壶酒上来了。白焱引着秦阳等人行至花丛席地而坐,伴着身旁的悠悠花香畅饮了起来。
直饮到申时,所有的酒壶都见了底儿,白焱面色红润,眼神迷离竟有些醉了。傍晚秋风渐凉,阿宝生怕白焱吹久了风有伤龙体,扶着白焱辞了秦阳与慕容梅便回了昭华宫去了。
数杯凉酒下肚,秦阳与慕容梅亦有了些微醉意,眼见天色将晚,二人携同秦月出了宫去。安平将三人送至午门前,宫廷守卫早已牵着马匹等候多时,见了众人出来便一一行礼,将马匹交还,随即退了下去。
三人向安平告辞,安平深情望着秦阳,心中纵然不舍,却也唯有放他回将军府去。秦阳避开安平那情意绵绵的目光,与秦月身旁的钟灵说道,“钟灵,伺候小姐上马车,咱们可要回府了。”
钟灵搀了秦月要将她扶上马车,秦月却是朝长公主伏身行礼,说道,“殿下,秦月告辞了。”
安平将她扶起,直望着秦月眼眸低声说道,“本宫托付秦姑娘之事,秦姑娘可得记得啊!”
秦月恍神片刻,只得缓缓点头。
两府的马匹出了宫门渐行渐远,安平立在风中,凉风吹着衣襟,却似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一般,一颗心竟也随秦阳去了。
“殿下……”眼见马车已看不见了踪影,身旁宫女轻轻唤了声,“殿下,外面风凉,咱们可该回宫了。”
安平回过神来,苦笑着道,“也罢,回宫罢!”
未曾料到今日会突然起风,安平衣着单薄,回神方觉着凉意袭身,便由宫女搀扶着回了怡宁宫。
宫城之外,官道的岔口之上,秦阳与慕容梅约了次日一同进宫早朝,随后拱手道别各自回府。
傍晚的金安城行人渐稀,城中各户人家炊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再看西边的远山,残阳如血,晚霞似远山展开的裙裾直蔓延到了山的远处。金安城笼罩在一层红光之中,太湖水倒映着天边夕阳余晖、寒鸦双归的盛景,甚是迷人。
钟灵将车帘卷起,秦月望着车窗外的太湖水,许是心中有了重重心事,这太湖美景竟未能让她高兴起来。秋风由水面拂过,吹上岸来,马车四角铜铃清脆,秦月的秀发随风扬起,宛若心中情丝一般,缠缠绵绵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厢秦月黯然神伤,手中紧握安平托付于她的香囊举棋不定,正不知如何是好。车前马背上的秦阳吹着凉风,酒也醒了大半,但见眼前这夕阳甚是凄美,充满了离萧之意。
“这太湖秋景甚美,月儿可愿下车来走走?”秦阳回头,与那马车里的秦月说道。
秦月缓缓回神,淡然说道,“公子若想看这盛景,月儿愿意陪您。”
说罢,秦月将那香囊藏入袖中,缓缓步下车来。秦阳眼眸深邃,望着秦月,心里总觉着她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可是午后在雨亭受了白焱刁难的缘故?若真是如此,秦阳却要自责了,究根追底事关于己,秦阳本该在秦月受难之际替她解围的,只是自己私心想要听她一个答案,竟未曾出言相助。
可笑的是,秦阳怎能料到秦月心事岂止这一桩。
秦阳跳下马来,吩咐钟灵将那马匹牵去湖边饮水,自个儿缓步行至秦月身旁,道,“今日圣上所言,月儿不要往心里去。”
秦月淡淡一笑,道,“圣上言中之意众人皆知,却不知公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白焱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撮合安平与秦阳二人,甚至为了给二人牵线,白焱方破例宣了秦月进宫,否则以秦月身份,白焱哪里愿意放她进宫里来。皇帝此意秦月与秦阳心知肚明,纵然秦阳已说明那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却不足以让秦月安心。
安平国色天香,知书达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怕相处久了,也难保秦阳不会动心。
“我心中作如何想法,月儿你还不知么?”秦阳皱眉,微微叹道。
秦月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公子与月儿说明又有何用?圣上若有意赐婚,公子难道还要违抗圣旨不成?”
抗旨不尊乃是大罪,何况秦阳乃朝堂大将,手握重权,表面上受人尊崇,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只怕有些人还巴不得他从云端上跌下来呢。
多事之秋,秦阳一言一行皆得谨慎。
“圣上毕竟未曾下旨赐婚,总归有办法才是。”秦阳柔声说道。
秦月的担忧,秦阳亦不是没有思量过,只是身在官场,他亦有诸多的不得已。
秦阳话虽如此,秦月心中仍是难免苦楚,却又不便表露出来,面上强装淡然,自袖中取出香囊递与秦阳说道,“月儿想着,公子与其逃避……不若接受了长公主这番情意。”
秦月的手儿就这么伸着,香囊在她掌心散着香气,那小小的一个“平”字既醒目又刺眼。秦月内心苦涩,她再怎么不愿意,却也终究得要面对现实。
秦月伸手,不意露出了那受伤的手指来。秦阳双眸紧盯着秦月红肿的指头,对她掌心的香囊却视而不见,“月儿,你的手……”
听得秦阳问起,秦月方想起指上的烫伤,却仍是执着的捧着那香囊,淡然说道,“长公主待公子情深意切,公子……不若受了吧。”
此话说着违心,秦月心中疼痛万分,要割舍对秦阳的爱慕之情,她已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听得秦月如此规劝,秦阳心中一冷,神色亦是淡漠了下来,秦阳把心一横,伸手取下香囊,赌气般说道,“月儿既如此相劝,我照做便是。”
秦阳指尖划过秦月掌心,触碰到了那伤口,秦月吃痛,皱着眉头不由“咝”了一声儿,秦阳虽有些不忍,甚而有想将秦月搂在怀里好好呵护的冲动,只是秦月言语确实令他失望,把心一横,拿了香囊转身便朝钟灵走去。
秦阳上马背对着秦月,神情悲戚,想着她这般迫不及待将自己推给别人,当真让人伤心。殊不知秦月望着他淡漠的背影,伤心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钟灵不知自家公子怎地抛下秦月回了府去,困惑地行至秦月身旁,却见秦月满脸悲伤,眼眶里泪水莹莹,却极力忍着,怎么也落不下来。
钟灵心中一个激灵,猜中了八九分,“月小姐,那香囊……您给公子了?”
秦月缓缓点头,无话。
钟灵不由着急,跺脚道,“月小姐,您这是糊涂啊!给了公子香囊,日后少不得要为他们二人牵线,您这是……何苦呢?”
明知秦月喜欢那秦阳喜欢到了骨子里,整日里为了他神魂颠倒,今日却甘愿将心爱之人让与他人,这不是为难自己么。钟灵想着,许是秦月今日进了宫,又受了白焱一番刺激,自觉配不上身份高贵的秦阳,方忍痛割爱,自觉断了这情丝罢。
“灵儿,我心里……好痛。”秦月伏在钟灵肩头上,再是忍受不住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钟灵轻轻拍着秦月后背,眼见自家主子哭得梨花带雨地,甚是可怜,心中竟有些不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