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圆的老子教了他一招,于是,隔天的课间活动,米圆就找到古凡下了挑战书。米圆说:“弹琉璃蛋我赢不了你,但是磕四角你一准不行。下午咱们来比磕四角,我要是能连续赢你三个四角,墙角那个座位就我来坐。你要是能赢我一个四角,我就给你一块钱。”。米圆把话放出去之后,古凡就和弟弟着手准备了十来个四角,下午课间便跟米圆比赛磕四角。
下午课间,吉利谷小学后校门的树林里。米圆和古凡比赛磕四角,周边围了一圈学生围观;有学前班的小崽子,也有一年级的小娃,还有二年级的小不点。当时气氛火烈,米圆的四角是一枚边长:约二十厘米的大四角。古凡的四角则全是标准边长:约八厘米的小四角。于是,一轮磕四角的角逐就这样激烈的展开了。
明面上看,古凡的四角显然敌不过米圆的四角。在几番拍打下,米圆接连赢走古凡手中全部十枚四角。古凡却对米圆仅有的一枚四角:无可奈何。上课铃一响,游戏也随之结束了。学生们轰然而散,唰啦啦地跑去了教室,树林了无一人,又重新恢复了空旷状态。
“怎么样,这下服了吧!”米圆手中拿着赢了的四角,一个一个的翻来翻去,并整齐排在手里。古凡:“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四角大一点么!下次一定让你好看!”。上课之后,古凡和米圆弯腰弓背,在教室最后排悄么声地换了座位。因为一场四角比赛,那个令人羡慕的墙角位置被米圆占去。
古少杰是磕四角的高手,他和古凡住对门。古凡开始上一年级的时候,古少杰已经上完了两年的学前班。古少杰上学比较早,三岁上学前班。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他父母就特意让他在学前班玩了两年。临到古凡上一年级那会,古少杰也上一年级,那个时候他五岁半。古少杰个子比较高,被铁兰心安排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正巧坐在古凡那张桌子的前头,属于前后位。古少杰和古凡不仅在家是邻居,到了学校也是邻座。
放学以后,古凡与古都低头耷脑的跟古少杰顺在一起走。他们仨挎着书包,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话。古凡抱怨着米圆,话语中带着气愤。古少杰一听古凡发着磕四角的牢骚,不禁有些来劲。他的家里堆着满满一箱子的四角,都是他从别的同学手里赢过来的。当听到古凡说米圆磕四角厉害,心里不服气。古少杰说:“米圆的四角还小,我还有比他更大的四角呢?”。古都:“我们玩不过他!”。古凡:“明天再跟他玩,我也弄个大的来!”。古都:“哥,咱家没书纸了!”。三个小孩并排走在宽阔的官道上,晃晃悠悠的屁颠着。古少杰说:“你不是赢了好多琉璃蛋么,咱们换换怎么样。俩琉璃蛋换一个大四角,换不!”。
自那日开始,古凡、古都和古少杰渐渐成为了好朋友。之前没上学的时候,古少杰的父母常瞧不上古凡的爸爸古丐。所以限着孩子,不让古少杰跟古丐家的小孩来往。碍于此,纵然那时他们常碰面,却少来往。而今古凡和古少杰成了前后卫,且有了玩耍上的来往,也渐渐成为了好朋友。
那段日子,古都玩琉璃蛋常输,古凡磕四角总磕不过米圆。于是,半个多月之后,之前积攒的百十来个琉璃蛋,渐渐也去了一大半。古凡越是生气,越是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始向古少杰请教磕四角的秘诀。古少杰笑嘻嘻的告诉他说:“其实磕四角并不难,我可以告诉你诀窍,但是你得给我二十个琉璃蛋。”。古少杰从古凡手里用四角换过来的琉璃蛋,已然输了个精光。对于古少杰的那个换法,古凡点头同意了。那时,古凡手里的家产也就四十来个琉璃蛋了。他拿出二十个琉璃蛋,同古少杰换了两枚无敌大四角。古少杰:“这两枚大四角是无敌大四角,我用它们从来没输过。现在还给你用,要是赢了的话,也给我几个四角。”。古凡:“好!”。
古凡把那两枚四角带回家,并拆开来看。这一拆开才发现了里面的秘密,原来这七层大纸四角的里面,裹了一个方形的铁皮。拿在手里分量重,折好后,上面用胶纸封了口。所以,磕的时候,根本不易把它磕翻。古都、古凡拆开后,看到四角里面的铁皮,惊讶的张着嘴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原来是这样啊!”。
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开始过星期。古凡新得一枚宝贝四角,星期六正午八九点,他就和古都跑去米胡同最东头那条街。这次他信心满满,觉得一定可以:把当初输给米圆的四角全部赢回来。古凡从没去过米圆的家,路不熟。上课的时候,米圆只告诉他说:“明天星期,你要是不服气,就来找我,咱们再玩一把!我家住在米胡同一条的后胡同,往里走到底,最后一家就是我家。我家门前有一棵胳膊粗的冬青树,你找到冬青树就找到我家了。”。米胡同的每条胡同都有数字名,由东向西数,打头第一个胡同是一条胡同简称“一条”,照顺序依次排列下去。第二条胡同就称作“二条”,第十八条胡同则称作“十八条”。古凡和古都按照米圆说的地址去找他,一路上古凡满脸写着迫不及待。
无米村的米胡同虽然表面上排布整齐,搭眼望去一家挨着一家。但是,胡同里面却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有的人家人去房空,满院子的草无人打理;有的人家房顶烂半个,院墙烂成了一堆砖头。有的人家院子里空阔阔的,专门用来堆放柴草、圈养牲畜。有的人家的地基直接成了大坑,里面有各色各样的垃圾;夏天一来,坑里满是水,夜里常能听到青蛙呱呱呱叫的声音。还有的人家地基上,只建了个空墙壳子。有的则连空墙壳子都还没建起来,地基上仅仅排列着几排底基石头。
古凡和古都要从他们那条胡同,步行到米圆家所在的那条胡同,需要半个多小时。这之间隔着五个胡同,一公里多点的距离。米胡同面积谈不上有多么宽广,但是米胡同里住着的村民,很少有将米胡同逛一遍的人。没有认识的人在哪条胡同,即便是路过,也无暇顾及。所以说一般而言,人们仅在自己所住的那条胡同逛来逛去,或者临近的两三条胡同里逛着玩、亦或是串串门子。这次若非在学校同米圆结识,古凡和古都即便再有个十来年,也不见得会到一条的后胡同去玩。
米胡同的大街虽说常有摆摊、货物的,但也仅限于十几家专门做馆子,或者是专门做小卖部的人家。就说古凡他们所在的七条前胡同,胡同口附近就有三家饭馆,一间茶馆,一家麻将馆,一家小卖部。这都是临大街开的店面,他们的生意全仰仗村里熟人照顾,才不至于喝西北风。所以说米胡同大街上的买卖,并没有井子街那般招人。若从大街上相熟,从而联络一条同十八条的感情,那还是相当有难度的。其实村子里真正能联络起:整个村子感情的物件是两张家族谱和一个宗祖庙。两张家族谱分别是米氏家族谱和古氏家族谱。这两张家族谱挂在:米胡同东北角的宗祖庙里。每逢各家忧事喜事,常来宗祖庙祭拜祖宗。各家丧事,宗祖庙是必开的,因为:一要告祖,二要进祖。生人祭祖宗称为告祖,亡人名字进族谱称为进祖。每遇米胡同某家诞生大人物,必以非常高格的仪式予以告白祖宗,并将功劳爵位等刻进功德碑,令无米村后代子孙瞻仰。若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掌管宗祖庙的堂士会对其予以严惩,其中最重的一条惩罚就是“此人及后代子孙,永生永世不得进家族谱”。那时,这样的惩罚,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也树立在无米村所有村民的价值观念、及人生观念里。
古凡和古都游走在无米村的大街上,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胡同口,半个小时后方才找到米圆的家门。就像米圆说的,他家的确不难找,找到了那株冬青树,就等于找到了米圆的家。兄弟俩一起上前去敲门,半晌也没见个动静。于是,古都和古凡就站在门外大声喊米圆的名字。这才有人出来把大门打开,并招呼他们俩。
出来的是个女人,身姿绰约,一身彩花炫白褶子裙。腰缠玫红双丝带,接头处结成蝴蝶结挂在腰间左侧,映着白色长裙,形成鲜明的红白对比色。这样使得红带更红,白裙更白。脚上趿拉着凉拖,十根脚趾套着肉丝袜透出凉拖外。她发髻斜盘,特意散落一绺头发耷拉在胸前。手中拿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鸳鸯丝绣。这女人正是米圆的妈妈:郭巧啼。
女人出来后问:“你们找我儿子么?”。古都和古凡异口同声的说:“嗯!”。郭巧啼说:“他和他爸爸去井子街了,要明天早上才回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么?”。郭巧啼问的时候,头也不抬,只顾看着手里的刺绣。古凡说:“我们来找他玩四角的!”。古都:“嗯!”。郭巧啼说:“你们明天再来找他玩吧,他今天回不来了!”。郭巧啼说着正要看两个孩子,这一看倒让郭巧啼有些许的惊讶!只见郭巧啼一手绣花针,一手固架丝绸布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半空。此时古凡和古都早已转身往回奔了,胡同里闪现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的背影。郭巧啼只那么瞥了他们一眼,兀自愣住了。她正欲喊住古凡和古都的时候,却又有些欲言又止。郭巧啼出了大门,呆呆的注视着古凡和古都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拐进了米胡同的大街不见之后,尚且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