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宁宫里暖香融融,钟灵跪在地上为秦月上着药儿,秦月一双葱葱玉指被烫得又红又肿,钻心的疼痛由指尖传来,秦月默默咬牙强行忍着。
安平自小娇生惯养,从未替人上过药,虽满心惭愧,却也帮不上忙,只得坐在一旁干看着。
“殿下,秦月这般……怕是无法再教殿下琴乐了。”秦月愧疚说道。
安平听罢忙道,“不碍事,秦姑娘好生养伤要紧,这日子长得很,秦姑娘日后再教安平便是。”
秦月愧疚点头,这白焱准许自个儿进宫,原是为教安平实习琴乐而来,怎知自己却这般不小心,实在是有负皇恩。秦月越想心中越是过意不去,竟未曾想过错的并不在自己身上。
钟灵在乡下长大,自小受过不少伤,处理伤口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处理秦月手上的烫伤在她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青翠取了药过来,钟灵极其熟练地给秦月上了药,又仔细地包扎好,片刻功夫便大功告成。
“其实今日本宫要见秦姑娘,不单是为了实习琴乐……”安平看着青翠收拾了药瓶儿退了下去,对着秦月缓缓说道。
秦月坐在安平对面,双手搁在腿上,柔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安平看了一眼站在秦月身旁的钟灵,欲言又止。
“灵儿你先退下吧。”秦月了然,扭头对钟灵说道。
“是。”钟灵垂眸应了一声,随后亦退了下去。
安平抬眸往四处看了看,确定了宫里再无下人在场,便取出了一个香囊放置在二人之间的小案上。
“秦姑娘可否替本宫将这香囊……交与秦将军?”安平面露期待,娇羞问道。
秦月心中瞬间五味杂陈,望着那香囊,眼含犹豫之色。
“翦翠衫儿稳四停,最怜一曲凤箫吟。同心罗帕轻藏素,合字香囊半影金。”香囊有何意义,秦月自然知晓。自古女子有情羞于表达,往往亲手缝上一香囊,内藏各式香料,再寻一值得信赖之人送至心上人手中,心上人瞧见了香囊必然知晓自己的情意。
安平要秦月递交秦阳的香囊是用上等的蓝色绸缎做成,有着细腻的竹叶暗纹,香囊中间用金丝线绣了一个福字,左下还有一个银线勾勒出来的“平”字,看了这字秦阳必定会知晓这香囊乃安平亲手缝制而成。
“长公主这是……”秦月受伤的手指绞着衣襟,望着那香囊喃喃问道。
安平不知晓秦月亦对秦阳有着别样的深情,只道二人亲如兄妹,若有秦月相助,自己与秦阳必定更近了一步才是,因而红了俏脸羞道,“本宫对秦将军一见钟情,更誓言此生非秦将军不嫁。 只是秦将军忙于朝政,于儿女之情并不上心,本宫无奈,只得找了秦姑娘来,但求秦姑娘帮本宫一回,带几句话给秦将军……无论多久,本宫亦等着秦将军动容的那一天。”
安平几句话着实令人动容,秦月闻之既是难过又是感慨,香囊在案,她若是接了,日后少不得要与安平牵线,若是不接,安平这般苦苦哀求,秦月心中终究不忍,当真接也不是、不接亦也不是,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秦姑娘可是不愿意么?”安平看出了秦月面上的犹豫之色,随即苦笑自嘲道,“也是,秦将军功高盖世,安平无德无能,又怎配得上他。”
安平这般自轻自贱,当真是苦煞了秦月。秦月亦将秦阳放在了心上,那份深情比安平更甚,怎奈深情难赋,她这心思是不能说出口的。如今安平又对秦阳一见倾心,甚而寻了自个儿来替她送这定情信物儿,秦月再是心善,然而面对比自己高贵了百倍的安平,她怎能不难过。
“长公主说这话,岂不是为难秦月么?”秦月心情低落,皱眉道。
安平神色黯然,道,“本宫所说乃是实话,秦姑娘莫看本宫贵为长公主,自幼却不得父皇母妃怜爱,若非当今圣上怜悯本宫,本宫只怕……早已死在这宫里了。”
安平越说越是难过,眼眶一红,几近要落下泪来。
秦月听罢心中亦不是滋味,皇家密事她不曾知晓,哪里能想到安平也会有那样坎坷的人生。
“如今是圣上登基,长公主甚得皇宠,身份必定与从前不同。”秦月怕她难受,只得宽慰她道,“秦月……帮您将香囊送上便是。”
“秦姑娘此话当真?”安平异常惊喜,只怕秦月会反悔。
秦月望着安平那般期待的眼神,心软了下来,苦笑着点头,想着替另一个女人转交信物给自己的心上人儿,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这样傻的吧?
安平乐不可支,连叫了秦月好几声好妹妹,丝毫未觉秦月的难堪。
午膳过后,因秦月受伤,暂不能弹琴,安平便邀了秦月前往御林园赏花去了。御林园环绕华清池而建,园里草木繁盛,遍种着各地的名贵花木,且随四时更替,花有不同。园里点缀着假山和雨亭,廊腰蜿蜒,檐角高飞。华清池里水波漾漾,各色鱼儿悠然自得,成群成群游过。
一座雨亭伫立水边,秦月与安平坐在廊上,拿了饲料喂那水里的鱼儿。鱼儿成群游了过来,抢食着浮在水面的饵料,更有甚者跃出水面接住了还未落水的食物,秦月望着因大鱼落水而溅起的水花,甚觉有趣。
“清水鲤鱼肥,菊花正当时。”秦月打趣道,“瞧这鲤鱼这样肥美,与菊花同烹那必定是最美味不过了。”
“怎么秦姑娘要将这御林园的鲤鱼捞去么?”一威严男声自身后响起,秦月回头望去,白焱不知何时亦到了御林园,身后还陪着秦阳与慕容梅。
“民女见过圣上、慕容公子。”秦月忙向着三人施礼。
白焱淡淡扫她一眼,随即看向她身旁的安平,笑道,“几日不见,皇妹出落得是越发标致了。”
白焱这番话倒也不假,自那日谈话过后,他与安平确有四五日不见了。
“皇兄又开玩笑了。”安平嗔怪道,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白焱身后的秦阳。
“皇兄哪敢开你的玩笑,你若不信,就问问秦将军罢!”白焱说罢回头看着秦阳,“秦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秦阳只得拱手道,“长公主国色天香,容貌自然无人能比。”
此话一出,秦月心中甚不是滋味。一旁的安平得了秦阳盛赞,却是面色绯红,更显得婀娜动人了。
“听闻慕容公子快要成亲了,本宫这厢向慕容公子道喜了!”安平笑着与那慕容梅说道。
慕容梅受宠若惊,忙拱手说道,“微臣谢过长公主殿下!”
“朕听说秦姑娘身边的怜玉姑娘也要成亲了?”白焱突而望着秦月问道。
秦月低眉,淡淡回道,“回禀圣上,正是。”
白焱点点头,双眸不由微微眯起,说道,“这怜玉可是秦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若嫁了人,秦姑娘可是由谁服侍?”
此话白焱乃对秦阳所说,秦阳微微皱眉,只得如实回道,“有劳圣上牵挂,府上来了一少女钟灵,月儿瞧她机灵乖巧,已留在府上任用了。”
说罢,秦阳将那钟灵召至众人跟前,淡然说道,“钟灵快来见过圣上。”
钟灵灵巧上前,施施然向白龙行了一礼。
白焱将钟灵上下打量,但见眼前这少女生得水灵端庄,倒也标致,便直视钟灵眼眸道,“能有幸呆在将军府做事,那是你的福气,你可得好好伺候主子,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钟灵懦懦应了一声,随即退到了秦月身后。
“最近慕容府与将军府可是喜事连连,接连两对新人即将成婚,却不知朕这皇宫……何时才能有这喜事。”说罢,白焱意味深长望着安平,安平的终身大事也算是他的烦恼一桩。
安平闻言俏脸又是一红,只含情脉脉地望着秦阳,眸里秋波似要滴出水来。
“朕这皇妹啊,平日娇宠惯了,这满堂的文人才子竟没她看上眼的。别人家姑娘到了她这般年纪,早该儿女成群了,长公主这心里不急,朕心里可是着急啊!”白焱当着安平的面儿无奈说道。
安平又急又恼,这当皇帝的哪有当着臣子的面儿数落自家妹妹的不是,这话里之意竟像是埋怨堂堂的大禹长公主嫁不出去了一般。
“皇兄……”安平羞愧难当,只得朝着白焱娇嗔道。
白焱对安平的气恼置若罔闻,只皱着眉头望着秦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道,“秦将军似也未曾婚配,不若将长公主娶了去,为朕了了这桩心事如何?”
皇帝金口一开,虽是玩笑话,在场之人莫不有了各自的心思。那安平不必说,自然是既欢喜又羞愧;自那日中秋宴白焱安排了秦阳与安平并排列坐,这外界就传闻驸马爷的人属非秦阳不可了,慕容梅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传言多半是真的。秦阳却是默默皱眉,他于安平并无半分情意,白焱如今这般玩笑多少让自个儿心里不舒服,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了皇帝。
众人之中唯有秦月心绪与旁人不同,皇帝这话虽是调侃当不得真,秦月这心里却是止不住地悲凉。
偏偏白焱却又是眼含深意看她,嘴角含笑,“秦姑娘觉着如何?”
秦月心里一颤,抬头茫茫然扫了众人一眼,白焱咄咄逼人,又细又长的丹凤眼里暗藏讥讽。秦月与秦阳二人的心事,白焱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而他也绝不会让秦月这般身份微贱的女子夺去了安平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