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坐了起来,他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似要寻找那灵巧的根源,更是极其认真地说道:
“工作室那些学生的作品,我基本都看过,唉~实话实说,我虽不懂所谓的艺术,但是,以具象来展示抽象,应该是艺术的本质,并非是天马行空地主观臆造,或者刻意创造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的作品。”
“真正的艺术作品,要么是拥有发人深思的精髓神魂,要么是具有实用价值的匠心极致,可登大雅之堂,亦可进寻找人家。反观你的作品,不能说是达到了某一高度,但已经拥有了一些本真的情感,学历的高下并不能提升你的水准,不过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持而已。”
望着眼前的大男孩,刚刚还是稚儿般无状,瞬间就成了高人般模样,她有些迷糊了,不明白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至少最后一句话她听懂了,他认可了她的作品,不管是爱屋及乌地吹捧,还是发乎真心地欣赏,都不重要,那一份支持才是最暖心的。
同样的一句话,他送给了她,没有海枯石烂,依然是一句淡然的承诺:
“以后的路,我陪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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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草率,实则真诚,两位各经苦难的孤单人,除了看电影,隔三差五也会一起逛逛夜市,溜溜马路,喝喝茶,聊聊天。
这一天晚上,中信又来找田冰,就见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敲了敲房门,门刚打开便快速挤了进去。
这是吴艺教师的单身宿舍,那位老师是原生吴市人,空着的宿舍便借给了田冰暂住。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一椅,素色隐花窗帘,没有过多的东西,若不是那淡淡的幽香,根本不像一位女孩儿的闺房。
田冰接过背包,手上顿时一沉:“带的什么呀?这么重。”
“打开看看。”
当一堆书籍摆在了眼前,田冰的脸上满是惊讶,更透着幸福。
“啊,都是你买的呀!”
“是啊,我没事儿逛书店的时候,看到了就顺手买了。”
中信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喝了起来,喝完将杯子递给田冰,示意再加点水。
田冰将茶加满放到桌上,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色,怯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根本学不进去啊。”
“这有何难?多大点儿事儿呀,有我在,你还怕学不好吗?”
中信拍了拍胸脯,那浓郁的自信弥漫了整个小屋。
田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成人自考语文卷,翻开一页,中信揽着她的肩,手指着书本:“句子结构,很简单啊,主谓宾定状补,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略微思量后,中信继续讲解着:
“帅气的中信温柔地抱着可爱的田冰,在这里,主语就是我,宾语是你,帅气的和可爱的是什么呀?是定语,用来形容主语或宾语的,抱着是动作,那就是谓语。那么,又是怎么抱着的呢?温柔地,这个给动作赋予描述的,就是状语了,至于补语,就是补充说明的意思,可以将语境向更深处推进,补语可以先放在一边,等考试的时候,只要搞不清的,统统当做补语,一般来说,能有九成的把握。明白了吧?”
说完,中信看了看田冰一副懵懂的模样,就知道她还糊涂着呢,于是又继续举例说明着……
渐渐地,中信也有些不耐了,看着行进在暴走边缘的他,田冰赶忙端茶赔罪,眼神中满满的歉意与无奈。
“我就说我笨嘛,你别发火呀,喝茶,乖,喝茶。”
“这跟笨不笨有关系吗?你这是脑袋错着筋呢!急死我了都,多简单的问题啊!”
中信并不领情,他站起身来,烦躁在屋里转来转去,忽然,他看见桌上写了一半的毛笔字,便伸手拿了过来,边抖边低吼着。
“笨?笨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吗?你就是不用心,我从来不觉得你笨,相反,你很聪明。自己好好看看吧,我要歇会儿了,累死我了。”
说完,中信刻意忽略了她那委屈的眼神,在桌前坐下,拿过毛笔写了起来。
哪有满屋的春色,只有淡淡的幽香与墨香,还有一个抱着厚书,愁眉紧锁的女孩儿……
“哈哈~你是忘不了老本行了。”
不知何时,田冰已站到了他的身后,指着那刚刚写就的吴艺影讯四个字,全无形象的大笑着。
中信把笔一扔,将她一把拉过,按坐在自己的腿上,温和地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大俗莫过商贾家,我现在就是想赚钱,想发财,你要为我保留这一分清雅,不要让我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
看着田冰似懂非懂的眼神,中信接着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逼着你学习本就有些勉为其难了,仔细想想,不学也罢,往后有我。其实,看看书,写写字,喝喝茶,做做壶,挺好的,我喜欢的本就是这样的你。”
田冰心中意动,她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起来,你真的好重啊。”中信笑着作势要推开她。
“就不起来。”田冰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看书了?”
“嗯~”
屋外隐约有歌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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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那天
漫天雨飘落下
女孩的伞下有他
不见满街的人群与车马
相约那天
沿山路不看花
牵手看晚霞
却说烟起烟落恐呛了她
冰甜女儿香
谁未曾轻狂
奈何不过忘川不渡
余生看花黄
焚琴煮鹤且为柴米钱粮
弄墨煮茶汝待我归
卧美膝铺温床
我笑我狂不负神仙赠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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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信离开回学校的时候,已是深夜,四周静谧一片。
吴艺大门处,一个年轻的身影被挡在了校门口,出了校门的中信走了几步,突然心有所动,他又折返了回来。
“朋友,你说你是来参加艺考的?”中信向那人直接询问道。
“是啊,车子晚点了,我是第一次来省城,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准备在门口凑活一晚,刚好参加明天的考试,可门卫不让我待这儿。”
那人一脸的愁容,他看见中信出来时,还跟门卫说笑了几句,他就像找到话事人一般,直接据实相告了。
“这还真怪不到他们,他们有他们的规定,你蹲在门口确实不大好看。我能知道你考的是什么专业?”
“我是学书法的,参加成人自考的。”那人看起来比中信大个几岁。
“哦,擅长什么体?有机会学习一下。”
“隶书,你也是书法专业的?”那人眼睛一亮,以为遇到了同好。
“我不会写字,单纯喜欢而已,敢问怎么称呼?”中信脸色淡然。
“董其斌,你呢?”
中信露出一丝坏笑:“哦,那你认识董其昌吗?”
“我不认识。”
董其斌的回答很干脆,确实是不认识嘛,中信点了点头,没了继续交流的兴趣,却依然是古道热肠。
“这么晚了,你肯定找不到地方睡觉了,我带你找地方住吧。”
董其斌稍微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高瘦瘦的中信,也便跟着一起走了。
中信以香烟开路,以自家哥哥来看他为由,连续喊开了学校和宿舍楼的大门,将董其斌带回了宿舍,凑活着同床了一宿,第二天又请他吃了早餐,才让他自行离去。
中信的随性,令他也认识了一些校外的朋友,其中就有附近研究所的几位年轻人,他们大多都毕业好几年了,本科及硕士都有,经常会来工专吃馒头。
他们是在准备兑换些饭票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中信,就主动寻求了他的帮忙,不想,双方居然聊得很是投机,事情办完,中信又请他们大吃了一顿。
此后,他们就经常一起吃喝交流,中信还去参观过他们的实验室,大开了眼界,知识面也得以横向延伸。
那段时间,生活上有了田冰的照顾,每日里,中信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换洗的衣物不用再亲自动手,被褥也时常被田冰拿回去洗晒,伴着那一丝香味入眠,中信每晚都能睡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