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2)
头顶冷白的灯光顺着他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照得他皮肤越发白皙，连带着整个人都如同沐浴在一层光辉下。
唯独被帽沿遮住的那一块脸庞，在一片阴影中，只见棱角分明的轮廓，表情隐约看不真切。
安愿不禁又看了半天，直到他抬头望向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
一秒。
两秒。
……
“！！！”
安愿下意识眨眨眼，停了几秒才慌忙错开视线，用手捂住眼睛扭头，低声道歉。
“对，对不起。”
“……”
男人看着她捂着眼睛的动作，不觉有些好笑。
安愿再睁眼，男人已经坐到一边去了。
他大概是有点嫌她烦了。
安愿在心里想着，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她端起泡面打算回位置上吃，走到一半，又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
！！！
钱包丢了，意味着钱包里仅剩的几十块钱也丢了。
也就是说，今天回家的钱没了。
她看了眼手里捧着的泡面，再看了看男人，最后在心里深呼了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那个……”
男人抬头，静静望着她。
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脑袋再次呈现出一片空白。
她结结巴巴开口道:“陆……哥，哥哥，我突然想起钱包丢了，今天坐车回家的钱也没了。所以那个你可以借我一百块钱吗?我下次来这里一定把钱还给你。”
男人半支着下巴，没出声，也没任何别的动作和表情，就这样看着她。
安愿被男人淡淡的眼神看着，有些无措，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她以为他不信她，忙不迭说道:“我，我不是骗子，我可以立借条，我还可以把我的家庭住址，姓名，手机号都告诉你，实在不行，我可以把我毕业证押在这里。”
听到最后一句，男人眼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接着翻开手机。
“收款码。”
安愿眼前一亮，老老实实地翻开微信收款码。
男人手接着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把钱转了过去。
安愿看着微信到账的一百块，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回家的钱有了。
幸好身份证什么的重要东西没和钱包放在一起。
“谢谢哥哥，那你还需要我的……毕业证吗?”
安愿抬头望着他，小声问了句。
男人手一顿，淡淡道:“不用了。”
过了几秒，安愿又巴巴问了句，“那哥哥，你有笔纸吗?”
“有。”
说着，他从后面的柜子上拿了一本信笺纸和一支笔放在柜台上。
安愿接过，在纸上写好借条，再加上自己的名字，手机号码，最后在地址的地方停了半瞬。
“这是我的借条。”
男人扫了眼，神情中颇带着点无语，最后还是随便折了几下放入口袋。
安愿望向侧对着她的身影。
灯光洒在他细密的发丝上，如同镀上一层亮白色的颜料，在一半侧脸落下细碎的光影，层层叠叠，连带着他的脸都变得模糊。
眉眼微垂，眼底没有光。
她喉咙微哽，顿了几秒又小声问道:“哥哥，这是你开的店吗?”
“不是，”男人淡淡说着，依旧低着头，“帮朋友看一下店。”
“那你现在是还在上大学吗?”安愿问。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大四了。
男人玩游戏的手一停，而后眉眼稍稍抬起，盯着她看了几秒，安愿正低着头，搅着面，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听见他淡淡的声音。
“嗯，今年大四。”
果不其然。
安愿应了声，怕他觉得她烦，没再问什么，打算回去吃面。
男人抬头望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多大?”
“刚成年。”安愿端着面，停住，老老实实答道。
“高中毕业?”
“嗯。”
“你刚才说要坐车，今天要回哪?”男人接着问。
“东野市。”
男人手指微顿，许久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跑到这么远来玩?”
安愿默了几秒，才干巴巴地开口道:“我爸妈干涉我填志愿，我就离家出走了。”
可能是觉得这离家出走的理由有点搞笑，男人轻笑出声。
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偶尔听听也不错。”
安愿抬头瞄了他一眼，接着说:“我的梦想与他们对我的期望有分歧，我不喜欢做不喜欢的事。”
“梦想?”
男人拿手机的手一顿，轻嗤了声。
他垂眸，转身对着展示台，声音里夹着的情绪半是凉薄，半是自嘲。
“这东西，一下子便没了。”
安愿仰着望着他的背影，紧抿着唇，低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
黎明时分到来。
安愿趴在小桌子上睡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她揉揉眼，看了眼手机，才六点过一刻，闹钟还没响。
她索性关了，起身开始整理东西。
她走之前先和男人告别，然后才拖着笨重的箱子出了便利店，往站台方向，还没走几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又忙跑了回去。
男人还在柜台后面坐着，修长的手指在屏幕间滑动，半撑着下颌，神情慵懒，在和人发消息。
“哥哥，我能问问你的电话号码吗?”安愿站在台前，呐呐道。
男人抬眼，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灯光洒在他鸦羽色的头发上，闪着清冷的光泽。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到时候联系不上你，不能把钱还给你。”安愿连忙摆手，解释道。
男人停了几秒，接着在纸上唰唰写下一串号码，拿给她。
安愿低头，目光从他纤长的手指慢慢划到指尖夹着的小纸片，过了几秒才接过，叠好塞到包包最里面一层。
男人望着她认真小心的表情，一言不发。
眼底似蒙上一层薄雾，朦朦胧胧，晦暗不明。
车站离便利店很近，安愿站在站台下，正好可以看见便利店里面正在忙碌的身影。
似是感应到了来自别处的视线，他望向门外，正好看到安愿满脸笑意地朝他招手，最后提箱上车，消失在眼前。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少女脸庞闪烁笑容上，眉眼弯弯，看着却不刺眼。
相反，还带着点暖意。
有点憨，又有点傻。
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男人微眯了眼，眼底晦涩不明。
“老板结账。”
旁边传来客人的声音。
男人回头，收回视线，重新换上那副平淡的模样，拿过篮子里的物品一件件进行扫描。
安愿没坐上回东野市的最早一班车，最后接近中午才回的家。
她从包包里翻出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盯着看了半晌，在心里深呼了几口气，最后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安愿愣愣地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冰冷机械的女声，下意识看了眼纸条，重新对了下号码，再打了一遍，只听到冰冷机械的女声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这才意识到。
号码是空号。
可能只是他胡乱编的一个号码。
安愿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放下手机，将它紧握在手心，指尖轻颤。
她深呼了口气，望向窗外，胸腔里膨胀着汹涌的海水，咸而烦躁，胀得鼻尖微涩。
清晨时分的街道还是一片清冷，人影稀疏，而太阳已然从海岸线那端升起。
丝丝光线穿过枝丫，落地斑驳。
夏日的空气灼热，明明是最温暖的一刻，可她眼睛却一阵发涩，直到落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