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会明极力想扶持武学兵上马,入党申请书很快批下来,成了一名预备党员,鉴于村支书任免制度,明年才由党员选举后乡里正式任命。
今年先把立他为后备人选,老书记要把他扶上马送一程。
三辆红艳艳的小四轮拖拉机很快开了回来,在村里的那片唯一的场地上一字排开。
也正好赶上秋末季节,农田急需要深翻。
武学兵毕竟是开过汽车的人,刚上手有点不熟,稍微一搬弄就会操作。另外两辆在那里闲着,村里的年轻人左看看右摸摸有点心痒手痒,都想上去试试,为此争得不可开交。
最后,经过武会明和武学兵的仔细商量,决定从中选三个人为第一批小拖拉机司机,武学兵别无推辞地担任了教练一职,先一个一个手把手把他们带上车,以后慢慢发展壮大司机队伍。
第一批三个司机对象显得格外珍贵和慎重,必须从四个方面进行考察:第一是不能性格急躁,第二是肯吃苦,第三是身板结实,第四脑子要机灵。
最终选拔定出的三个人分别是武学民,三牛子和武小刚。
名单一公布,后生们都围上来观看,见榜上无名不免灰心丧气。
有的人还表示不服气。特别不服气的要数武会中,他对武会民说不出什么。前几年人家就一直是小队长,素质高,再加武学兵是他弟弟,自然不说什么。对三牛子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三牛子的年龄和武学民差不多,都比他们大,而且有一股蛮劲。可武小刚就不同了,他凭什么能选上?他的话一出口,旁边十几个大小伙子都一齐呼应。
武学兵问武会中:“你说小刚不行,哪里不如你?”
“身板不如我结实呀,年龄小只会投机取巧,耐不住事。”武会中脱口而出。
武小刚看他不提别人,只对自己不服气,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猝不及防向武会中扑去,武会中没有防备被推出老远,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小四轮的旁边。
“做什么你,武小刚!”武学兵大声对武小刚呵斥道。
武学民看在眼里:“武会中不服气小刚就闹起来了。”
这时候武会中气呼呼地爬起来向武小刚扑过来,就像一只斗红脸的公鸡。
被武学兵一把抓住胳膊动弹不得:“来,你两个英雄就朝我来。”说着左右看了看两个人把眼光落在武会中的脸上,“不服是吧?人是我和会明叔定的,有种朝我来呀,你两个不服的哪门子气?”
武会中从小看着武学兵长大,知道武学兵从小就不怕天不怕地的,又在外面闯荡了好几年,即使他年龄比武学兵大几岁有付好身板也不敢回言。嘴里嘟哝了一句:“小学还没毕业,胎毛还没干就能开小四轮——”显然还是不服武小刚。
武小刚听见也不让步,把头抬了,翻起眼珠子怒怼道:“一个小木匠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念个初中出来,弄个假毕业证算什么文凭?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
“放屁,什么假的,你去弄个让我看看。”
“我有好几个哩,都扔到茅坑里了,谁稀罕!”
“都给我住嘴!”武学兵看两个人吵得越来越不靠谱就制止道,“这次的人是先这样定下了,但我把话说到前面,武小刚你要好好虚心学习驾驶技术,会中说的在理儿,没有文化就是落后,这一点我是深有感触,不管文化高低,必须按照拖拉机上的驾驶操作说明仔细理会,扎扎实实认真掌握基本要领不能有半点马虎。小刚你明白了吗?”
武小刚从小就怕武学兵,顺从地点了几下头。
“这一次选上你的原因主要是你头脑好使,学东西来得快,但是,一定要脚踏实地虚心学习,驾驶中要保持头脑冷静。这次的司机人选虽然定下来了,但还要看各个人的驾驶天赋,如果谁不适应就要退下来让别人顶上。明白吗?”
还没有等小刚做出反应,就听见远远的一声大叫,大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小刚他妈挥着手连喊着跑过来:“小刚,回去,咱不干了。”
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非常泼辣,在村里的外号叫母夜叉,小刚一家都要听她的安排,包括沉默寡言的小刚爸。
武会中心里咚咚地跳,生怕那女人不依不饶。
小刚妈照直跑过来凶巴巴地拽上小刚就走:“走,咱回家去,省的受疯狗的欺负,开那四轱辘有啥好,一下弄不好再出个事说不定把小命都得赔上。咱不干了,回去,谁有文凭谁有能耐让人家去,咱还不受那份罪!”说着一把手拽着武小刚的胳膊就走。
武小刚平时在家都依着他妈,再加事出突然,脑子里还在犹豫之际已被他妈风风火火地扯了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武学兵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学兵,这你都看见了吧!这是他不干了,我可以干了吧?”武会中不失时机地说。
武学兵略一沉思:“好吧,那你就干吧。”说着又扫视了一下所有人:“被选上的人从今天下午开始到西场上练车,大家回去吧。”
武学兵的话音还未落,只见武小刚气喘吁吁地一头跑过来,远远大声喊:“学兵,我还要开拖拉机,别开除我!”
看起来是他挣脱了他妈折返回来了。可武学兵已经刚刚答应了武会中,不好再失信,竟一时不知如何决定才好。
“学兵,不让干是我妈的意思,我还是要干。”武小刚憋红了脸。
“学兵,这,这,你刚才——”武会中气急之下不知说什么好。
武学兵扭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骄阳,又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大山,然后毅然决然地抬起头:“会中,你干吧!”
“学兵,怎么能这样呢,是我妈说不让干,又不是我——”武小刚急的快流下眼泪。
武学兵用手拍了拍武小刚的肩膀以示安慰:“小刚,以后有的是机会,也许,也许你真的不适应,起码是现在。”
按说武小刚也是二十出头的后生,在家里就是缺乏自主决断能力,什么事都受他妈的影响,武学兵也只能说这么多。
一时间武家岩的空气又浓厚而快速流动起来,年轻人的心都开始了新的活跃,小四轮的喷喷声不断地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山村。
武学兵身先示范地手把手教练着士气高昂的第一批小四轮拖拉机司机,场地外站下了不少闲散的来看热闹的人,有老的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
几天后随着这些司机的操作技术的日臻熟练开始上路了。
武学兵这些天忙的不亦乐乎,教教这个,带带那个,这个拖拉机上上,那个拖拉机上下,俨然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大教练。
武会明也笑得合不抡嘴,还亲自坐着武学民开的拖拉机去邱上公社外的停车场转了一圈。
北方的秋天说凉很快就凉了下来,已经收割的庄稼地进入秋耕阶段,小四轮适时地排上了用场。
这里是山地居多,大多山坡陡峭路窄,小四轮开不上去。能到达田间地头的,没用多少天的时间就耕了个遍。这对于村民们来说,牵惯了牛尾巴,这半机械化的作业耕了一多半的田,省了全村一个多月的事,既省时又省力,众人赞不绝口。
耕完可耕的田,小四轮拖拉机又躺在那里闲了。
小拖拉机总不能这样闲着,武会明问武学兵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眼看就要冬天,武家岩是个穷山沟,没有任何资源。武学兵不由地想到了村外的几座松山,但林权不归村里所有,属于县里,县林业局严禁乱砍乱伐在几个通往外县和县城的主要公路上都专门设置了卡口,想在木头上打主意是万万不能使,武会明听了连连摇头。
不过,武会明倒是想到一个道道,利用这些交通工具把村里农民积压的土豆卖出去卖个好价钱也很不错。
今年的土豆又是个丰收年,家家的土窖里都藏满了土豆,等着有人能来收购,眼看秋天很快要过去还见不到有收购的来,即使来了几拔出价很低。
这种情况不止是武家岩,在其他村也一样。
武学兵一听是个生财之道,事不宜迟,立即行动,第二天发动着他的工具车,把最好最大的土豆选了几袋搁在车上,叫上武小刚就走。
这次他没有乱跑乱撞,拿着武会明给他写的地址——漓源,离村里将近有200里地,虽说是一个省却不属于一个地区所辖,漓源是漓源地区区委所在地。
武会明早早就站在村口给他们送行,眼神中充满了重托和期望,老书记为全村着想的思想让武学兵非常敬重,也使全村人为之敬仰。
由于路不好走,走了足足五六个小时才到,在这里他们看到的是弥漫着煤尘的马路。
天空灰蒙蒙地没有一丝透亮,太阳下面没有云彩,但透过来的阳光却不十分明亮,一辆又一辆的带兜大卡车擦着他们的车身而过,在呼呼的北风下,扬起的一卷又一卷尘土黑乎乎地扑打到汽车的挡风玻璃上。
由于不是新车,多年老化密封不是太好,在透进车内的阳光下,看到满目的灰尘在车内游荡,整个驾驶室充斥着一种煤屑味。
一种直觉告他们说,他们已经接近了漓源城,距漓源煤矿也就不远了。
这一带总共有三个矿,具体最接近哪个煤矿还不知道。
顺着拉煤车又走了一会,小刚突然指着一片灰蒙蒙的楼房:“学兵,那个地方好大,楼房好多,是不是就是漓源城区啊。”
“也许是。”武学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确定地回答,“按现在的路况分析十有八九是,这柏油马路比前一段土路好多了。”
又走了一会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路口高高耸立的路牌上赫然写着“漓源”二字,字的下面是一个鲜红的箭头。
“看起来我们没有说错。”武学兵说着,把车停在了路边。
“学兵,来都来了,咱们说什么也要进漓源城里看看。”武小刚一副兴奋的样子。
武学兵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漓源城,又看了看朦胧的山头上还有一竿子高的太阳,又顺着向下延伸的笔直马路望了望,回到车内一边目视前方一边挂挡起步:“走,去前面的矿上。”
“不进漓源城了?都快到城边了——”武小刚看上去很失望。
武学兵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没有回他。
车子快速地沿着煤车走的方向驶过去。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到达了一个煤矿。
根据拉煤司机的指点,把车开到了一栋偌大的五层大楼前。大楼的门前挂着几个牌子,其中一个最大的牌子上面白底黑字写着“漓源地区第三煤矿”。
“看起来这是漓源三矿。”武学兵说。
“天快要黑了,办公大楼的人都在陆续下班,我们该找谁去?”武小刚一脸茫然。
“嗯,不早了,我们先住下再说。”武学兵说。
这时,忽然有人敲了几下武小刚那边的车窗玻璃。
武小刚轻轻摇下玻璃,那人高声向他们喊道:“把车开出去!都下班了停在这里做啥!”看起来是一个看门守院的老头,声音很洪亮。
“好。”武学兵说着就打着了引擎。
“大爷,附近哪里有招待所?”武小刚趁机问。
“这里没有,出门一直朝西走二里地之外有。”老头不耐烦地操着一口地道的漓源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