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排单间出租屋的走廊外,一扇铁门被拍得哗啦大响。
“谁啊!”里面传来小艾幽怨的声音。
“是我啊,一鸣。”
“等一会!”
我看着手机开始计时,她肯定会继续赖床两分钟,用一分钟找衣服,花两分钟时间把衣服胡乱穿上。果然,五分钟之后人字拖鞋敲出嗒嗒的声音。“啪”的一声大门打开,小艾睡眼惺松地走了出来,看起来她还是宿醉未醒,两只眼睛像是被胶水粘着。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牧小艾,身穿松松垮垮的大短袖,雪白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身下穿着一条牛仔短裤,两条修长苗条的玉腿一览无遗。
我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什么硬物一顶,旁边尽是咕咕吞口水的声音。
“大哥们,冷静!”我连忙挡在小艾身前。
小艾慢慢睁开眼睛,当她看清面前有几个民工大汉红着脸对着她傻笑,她禁不住一阵大叫逃命似的躲进房间中。
“我操 你李一鸣,你在搞什么鬼!”房间里听见她簌簌穿衣服的声音。
我往里头瞄了一眼,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行李,很多都没有拆开来,能看到的家具就只有一张床垫和一张乱七八糟的桌子。
“嘿,正好,免去了打包的麻烦。大哥们,动手吧。”
那几个皮肤黝黑的大汉二话不说,走进房间里见行李就扛在肩上。
“李一鸣,你在干嘛!”小艾扯着我的衣领恶狠狠地叫道。
“你自己也看到啦,在帮你搬家呢!”我无辜地皱着眉头。
“搬去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是我们从前住的地方,大房我昨晚打扫干净了,你继续住那个房间。”
小艾蓦地一愣,我的衣领拉力一松,我连忙闪身逃了出来,在一旁指手划脚地指挥着那几个大汉搬东西。在那些大汉想入非非之前,快速把小艾床上凌乱的内衣全部收拾起来,通通塞进我预先准备的几个大袋中。
我们几个大男人在房间里干得热火朝天,小艾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吸烟,迎着阳光,我看见她的背影微微颤动着。
其实我也有点鼻酸。我突然有点明白小艾为何总把芥末带在身边,这个时候我也想狠狠地吃上一包,越呛越好。
小艾的东西并不多,大概半个时候左右就收拾好了。
她跟着我走出那空空荡荡的房子,快步走下楼梯,连一眼都没有回望过。我是最后的锁门人。
坐在那搬家货车上,小艾始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我则不时给司机指路。
终于我们回到了从前住的地方,打开大门的那一刻,小艾一眼就看到我挂在墙上歪歪斜斜的几个毛笔大字:小艾,欢迎回家。
小艾全身一抖,双手捂着嘴巴,双眼泪光涌动。
我把收拾东西时找到的一包芥末递给她:“这是最后的一包,剩下的我都帮你扔掉了。在这里你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
小艾猛地抱着我的脖子呜呜地哭。
“哎呀,小哥,你们能过会再亲热吗,手酸啊……”
我们连忙躲到旁边去,只见说话的那个大汉双手拎满了东西,抖个不停,一张脸憋得通红。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为打扰了我们的“好事”而内疚。
小艾见状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打了我一拳。
不知道你没有这样的经历,手肘的某个部位被突然打中的话,会像触电般不由自主地挥动,比膝跳反射的反应还强烈。小艾那一拳正好打在我的手肘上,我突然挥手拍中了那汉子的手臂,他突然受到惊吓,手中的行李包没有抓紧,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的陶瓷招财猫……跟了我八年啊!”小艾痛苦地抱着头喊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果然不出所料,她接下来又说出那熟悉的一句:“我操 你李一鸣!”
我几乎下意识地往走廊的另一头逃命而去,小艾双脚一蹬直接把那人字拖甩掉,像开了挂一样狂奔过来,不过一下子功夫就把我追上了,直接把我按在地上一阵暴打。
这热闹的声响把邻居惊得纷纷出洞,一看见打人的小艾都禁不住一轮苦叹:“这女魔头又回来了,以后又要过苦日子了……”
20.
收拾东西加上大扫除整整花了我们一天的时间。到了晚上我们望着焕然一新的房子满心欢喜,却也累得不行,一整天下来我们就只吃了几片面包,两人肚子一个劲地咕咕叫,像发春的野猫彼此勾引。
这么累,我们自然不会自己做饭吃了。我们两个带了百来块钱,穿着拖鞋短裤就出门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换衣服,一身汗臭,我的T恤上还隐约见到几个黑色的掌印。
我们去了从前经常光顾的猪杂大碗面吃晚饭,面条被我们吸得嗦嗦直响,两人都吃得大汗淋漓。吃完之后被晚风一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痛快。
我们顶着发胀的肚子,又在附近走了一圈当作饭后散步。这边的变化并不是很大,无非是街边的小贩换了一批面孔,几个店铺换了名字。还是我们当年逛夜街的景象,还是当年的气氛。
也许是我们两个今天劳动量确实太大了吧,走了大半个小时胃里的东西下去之后我又觉得有点饿了,一问小艾,她说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仿佛有一种默契,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老地方,那个以前经常光顾的烧烤摊。闻着那股味道,看着烟气蒸腾,我们的脚条件反射一般都不想动了。
“去坐一下吧。”我向小艾眨眨眼睛,小艾二话不说就坐回从前常坐的位子。
一切都没有怎么变,还是从前的摊主,还是熟悉的景象,只是地面上的油渍变厚了一些,摊主脑门的几缕头发又变薄了些。碰巧的是,我们坐着的那张桌子还保留着去年被小艾用军 刀刺出的小洞。我们吃着热辣辣的烤串,大口喝着啤酒,真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你有没有跟杨晨雪来过这里?”
我摇了摇头,“她不肯来,也不许我吃这些东西,你也知道的,她特别看重健康。像我们刚才吃的猪杂面,我也很久没有吃了。当然,她说的也在理。不过什么都不吃的话,人生也少了很多乐趣。这些东西偶尔吃一下,感觉也挺不错的。”
小艾点点头,笑了笑,随手掏出烟盒点着了一根香烟。我把那香烟夺了过来,直接摁灭。又把她放在桌上的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
“来,多吃菜,少抽烟。”我把一杯啤酒递给她,她瞪了我一眼,接过杯子一声不吭地喝起来。
小艾虽然不说话,不过我看得出她的心情也很不错,当下也不再拘束,光着脚丫搁在椅子上,那模样姿势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小艾只是白了我一眼,任由我继续污染大众的眼睛。
“真 他妈 的痛快!”小艾忽地大笑起来,抬起头望着天空,“李一鸣,你看,今晚能看到星星呢。”
望着小艾没心没肺的大笑,我突然有点鼻酸。陪随我多年的牧小艾终于回来了。
“操,李一鸣你擦什么眼睛,再给老娘拿两瓶酒过来,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借着这点愉快的气氛和酒劲,我们又谈起很多从前的往事,偶尔放纵大笑,笑得连眼泪都跑出来。在这星光淡淡的夜晚,我们都选择性地忘记了我们还是两个失恋不久的人。
凌晨两点,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空洞漆黑的夜。
这时候床头响起了轻轻的声音,“咚,咚,咚”,很熟悉的响声,是小艾在那边轻敲着墙壁。
我也轻轻敲了三下,那边再没有动静。
似乎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问一答:
睡了没?
还没呢。
狂欢之时,我们相依取暖;独处之中,我们默默舔着自己的伤口。
我没有办法不想杨晨雪,她也肯定没有办法不想凌峰。
仍有心伤,仍难释怀,但至少,我们不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