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阳台栏杆上的方宇翔心情有些低落，刚刚他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他母亲的病情已经进一步恶化，希望他能尽快赶过去。
老板娘穿着粉色的睡衣站在门口，“你有心事？”
“姐，你说人活着的一生到底意义何在？”方宇翔转过头，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阴郁的表情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老板娘走到他身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摇头道，“虽然我活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说不定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是吗？”方宇翔神情落寞，“难怪这个话题被称为人类存在的永恒话题之一啊。”
“与其纠结这种本身就毫无意义的问题，还不如认真面对当下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意义这种概念只有在过去了之后才能被评判和估量，在我看来，当下的时光才是最重要呢。”老板娘指了指隐藏在云朵中的半个月亮，“在这浩渺的宇宙里，人类就像蝼蚁般渺小，所经历的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都会随着时间成为砂砾一样烟消云散。”
方宇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由阴郁转为震惊。
“小宇，我知道你接近思覃的目的是想让我解脱这种被束缚的命运。这段时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往后你就按照你的意愿生活吧，我们是时候分别了，希望你余生能随性而至，活得自在。”
“你要离开这里？”他注视着老板娘的侧脸，目光清冷，和远处的月光一样。
“是啊，既然沈筎已经转世，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能再次看到她，我真的很开心。”老板娘绽放笑颜。
“这么说，你对沈筎不是恨，而是爱，对吗？”
“是的，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长的岁月，见证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别，在那种环境里，我们就是同类，即使做不到心有灵犀，也能理解彼此。当她把匕首刺进我的胸口时，我却因为愤怒对她说了过分的话，如果那个时候能够彼此理解，应该也不会被你误会了。对不起！小宇，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吧！你不用感到自责和愧疚，这是我应该背负的罪孽。”
他握紧拳头，心里一紧，注视着老板娘云淡风轻的面庞，极其震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天在里阳镇的市区医院，我听见你和张康的对话。关于思覃的病情，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告诉你，你却对思覃的病情很了解，还安慰张康，说她很快就会恢复健康。还有就是在思覃没发病的那段时间，也只有你和她走的近，我想你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给她下药了。”老板娘温柔的声音仿佛就是一把把利刃，直接刺入方宇翔心头上。
燃烧的烟蒂直接掉落下去，微弱的亮光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小宇，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这座房子我已经安排律师转移到你的名下，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往后的日子好好生活。”老板娘裹紧身上的睡衣，平静地转过身，“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直到老板娘离开，方宇翔还陷在震惊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板娘竟然能识别他的伪装，也没想到老板娘竟会如此轻易地原谅自己。他一直记得老板娘最讨厌的就是背叛，如今他做同样的事情，换来的却是老板娘的原谅。一时情难自控，他瘫坐在低声，蜷起双腿，伏在膝上低声呜咽，对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厌恶。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那个好久都没有联系的号码，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是我，”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母亲已经脱离危险。”
他沉默片刻，质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哈？你被歆杳发现了，哈哈哈哈……”孙韶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住口，你这个混蛋！”
“小子，不要忘了，是你选择要救你母亲才伤害那个女孩，我只是让你做了选择而已。”
方宇翔冷静下来，是啊，就是因为他的选择，才让方思覃受病痛折磨，他懊恼地捶打坚硬的地板，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痛苦，他深吸口气，沉声道，“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去救方思覃？”
“小子，你还挺贪心啊！我可没有说过这种条件。”
“只要是我能做到或者拥有的东西，你尽管拿去，拜托你救救方思覃，求你了……”
“小子，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我说过，你尽管利用我，只要你愿意救她，我愿意被你利用做任何事。”
“哎呀！我可没有这么想过，”孙韶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李帆的研究室地址，我可以考虑一下。”
方宇翔爽快地回答，“好，我答应你。”
早在两个月前，他上完课后刚从仁德大学出来，在路上被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长发男人叫住，男人自称“孙韶”，是姜渼生物集团的CEO。之后，孙韶带他去参观了私人实验室，而且孙韶还把研究长生不老药的方法和盘托出，目的就是想把他招入麾下。
刚开始，方宇翔态度明确，义正严词地拒绝孙韶后，对方也没有再死缠难打，就在他本以为就此毫无瓜葛之时，他得知母亲患病的事情，而且孙韶主动找上门，向他提出一个交易——用治疗苏依曼的条件交换方思覃的健康。纵然他对母亲的感情不深，但是也不想他们母子阴阳相隔，权衡利弊之后，他同意了孙韶的交易条件。所以，他在和方思覃的相处时，偷偷将药物掺和进她的饮料里，这才导致方思覃的病情急剧恶化。
在那段时间，他瞒着老板娘暗中调查关于方思覃的身世，想要找出来孙韶让他给方思覃下药的目的，直到他见到李帆，才有了眉目。第一次见到李帆，他隐隐觉得李帆和方思覃的面部特征微微有些相似，尤其是相似度接近百分百的嘴巴和鼻子，所以他偷偷取了他们的头发做了DNA检测，检测结果显示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之后，他又见到胡睿，把检测报告拿给她看，从她那里得知了方玉敏曾经在李帆父亲——李瑞的研究所里工作过，还一起研究某项机密的医学实验。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实验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肯定方思覃的身上隐藏着不少秘密。
睡梦中的方宇翔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来电显示是张康，听筒里传来张康焦急的嗓音，“你能联系上老板娘吗？方思覃被她带走了。”
他猛然坐起来，走出房间去敲老板娘的卧房门，轻轻一推，房门就打开了，床上的东西叠放的整整齐齐，看来老板娘昨晚就没有在这里休息。他挂断张康的电话，拨打老板娘的电话提示已关机。
张康又打来电话，“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也联系不上她。”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有一把钥匙，还有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段文字：“小宇，我走了。这是芳茵轩的钥匙，以后也没人经营它了，就拜托你将店铺卖掉，我已经将这两处的房产全部转移到你名下，思覃不久也会回来。”
他想起昨晚老板娘的那番话，看来她早就想好这么做了。他折起信纸，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这一刻起，他感到一阵空虚，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停止不动了，他迷失了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和方向。
站在镜子前，他瞧着自己的面颊，眼窝深陷，皮肤暗沉，目光无神，他用手指把头发梳到后脑露出额头，将池子放满水，用清水沾湿面部，一头埋进去，三十秒后，窒息感充满整个胸腔，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胸前的衣服已经沾湿了。
冷水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他决定先去芳歆轩看看，之后再慢慢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