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越下越大,皇宫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只能看出些轮廓来。
御林园的雨亭之内,秦阳与白焱面对面坐着,面前的石桌上棋盘早已撤下,宫女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来,茶香四溢,那袅袅的雾气散至雨中,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秦阳喝了几口热茶,起身望着御林园里的花海,御林园里落花堆积,花枝狼狈,一场雨,便让这花海失了花繁叶茂的盛景。
白焱亦起身,站至秦阳身旁,悠悠开口说道,“安平昨日与朕说起了《宫羽调》,只可惜那日秦姑娘不幸受伤,安平未能将这绝世名谱听个完整。朕想着,安平既有心求学,不若将秦姑娘接进宫里,每日教导安平实习琴艺,爱卿觉着如何?”
秦阳听罢不觉皱眉,皇宫里是非颇多,若要让秦月入宫,他心里颇有些担忧。
“承蒙圣上、长公主青睐,只是秦月身份特殊,自小未曾见过世面,微臣怕她不知宫中规矩,若入了宫犯了错,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担当得起?”秦阳唯有斗胆推脱,说道,“是以微臣唯有斗胆替秦月拒绝圣上这番请求了。”
不曾想秦阳竟拒绝了自己的提议,白焱不由有些难堪,沉默了许久,又道,“难得长公主看得起秦姑娘,不介其身份如何。秦姑娘既不懂宫中规矩,朕派几名宫女前去将军府教导几番便是,爱卿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焱执意要将秦月接进皇宫,任是秦阳如何推脱也是无用,思量许久,秦阳唯有点头答应了下来。
“朕长了爱卿五岁,如今太子也有爱卿一半高了。”白龙神色恢复了宁静,却突然与秦阳说道,“将军府沉冤昭雪,爱卿年纪亦也不小了,可曾想过了婚姻大事?”
白焱话里的意思实在明了,秦阳只得如实禀道,“圣上初登皇位,根基不稳,况且北塞未平,边境又战事连连,微臣忧心国之安危,无心于儿女私情。”
“朕有尔等忠臣辅佐,真乃国之大幸。”白焱面露喜色,欣然说道,“也罢,爱卿的婚事暂且不提罢。”
白焱面带微笑,心中却已有了打算。
秦阳仍是望着亭外秋雨,紧皱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雨下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了,秦阳告辞了白焱返回将军府。
“圣上可是要回雍和宫?”待秦阳走后,阿宝伏了伏身子,问道。
白焱沉思了会,说道,“摆驾怡宁宫,朕要与长公主说会话。”
阿宝领命,摆手让一众宫女退了下去,自个儿随着白焱往那怡宁宫的方向缓缓而去。秋雨过后的御林园焕然一新,空气里散着一股清新的花香,那草木凝着雨水,青翠欲滴,雨后的琼宇楼阁亦是格外地清晰。
白焱趟着雨水慢慢走着,双眼微眯,朝那阿宝问道,“朕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阿宝紧跟白焱身后,小心翼翼答道,“回圣上,已安置妥当了。”
“如此甚好,”白焱嘴角微微上扬,道,“朕还担心你对自己的恩人下不了手呢。”
“圣上是天子,亦是阿宝的主子。”阿宝面露谄媚之色,谨慎道,“那人不过收留了阿宝几日,也算不得恩人,哪里及得上圣上待阿宝知遇之恩哪!”
回宫不过俩月,阿宝坐上内侍总管的高位,宫里所有宫人皆在他的主管之下,少不得便有人要巴结他。在金钱、权力的诱惑之下,阿宝的心境竟也变了,且变得如此之快。白焱心知阿宝的变化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却也任由着他去,只因阿宝所有的言行举止皆在他的掌控之中,阿宝于他,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二人各怀心事到了怡宁宫,宫里安平正闲来无事,取了本诗经看得入神。
宫女见白焱进来,刚要与安平通报,却被白焱制止了。阿宝招了招手,与一众宫女退了下去。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安平嘴里喃喃念着,丝毫没发觉身后白焱徐徐走了进来。
白焱望着安平纤丽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接着念道,“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安平回头,见来人是白焱,不由俏脸微红,嗔道,“皇兄,您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朕瞧你看书看得出神,不忍心打扰。”白焱在安平身旁款款坐下,柔声说道,“朕听这诗似有相思之意,安平可是想着哪家的公子了?”
听了这话,安平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放下了书卷,仍是嗔怪道,“皇兄莫要取笑安平了。”
安平嗔怪的模样甚是可人,白焱越看越是怜爱,便宠溺说道,“你是朕的妹妹,朕疼你还来不及呢。”
正说话间,那炭火上水壶里的水开了,安平将那热水提起,倒进了一旁早已备好的茶壶里。热水与茶叶撞击迸发出了诱人的香气,前韵是天然的茶香,后韵是淡淡地松子香,香味甚是奇特。
安平端起茶壶将泡好的茶水又倒进了茶碗里,送到了白白焱跟前,“皇兄,您尝尝这茶。”
接过茶碗,白焱细啜几口,但觉茶汤爽滑,回味甘甜,茶香中还带着一丝独特的松子香气,从未喝过此茶的白焱不觉有些惊奇,望着安平问道,“此茶甚是奇特,不似宫中之物,茶名为何?”
安平微微一笑,答道,“君子松。”
见那白焱仍是不解,安平便将这君子松的来历一一与他道明。原是安平那日拜访将军府,秦月拿自己自制的君子松招待了她,安平尝后只觉这茶甚是好喝,离府时便向那秦阳要了一些带回了宫中。
“秦姑娘这般聪慧,哪家的公子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安平端着茶碗,不禁笑道。
白焱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方与那安平说道,“你呀,也莫要操心她人的婚事了。倒是你,朕的皇妹,可是有心上人了?”
没料到白焱会突然提起自己,安平一口热茶呛了喉咙,半晌才缓过劲来,又是红着脸道,“皇兄说好了不提安平的。”
白焱却是不无担忧说道,“你如今年纪大了,这夫家却还没找着,朕能不提么?”
安平沉默,神色黯然了起来。
“朝堂上那样多的青年才俊,你看上的可是那秦阳?”白焱望着安平,一语道穿了她的心思。
安平心事被拆穿,羞愧得更是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着白焱。
“朕瞧那秦将军与你甚是相配,亦有意要替你们二人主婚。”白焱放下了那茶碗,再不喝一口,嘴上仍是说道,“只是你与那秦阳……可是两情相悦?”
提起秦阳,安平神色又是甜蜜又是哀伤,她于秦阳可谓是一见钟情,可自始自终那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皇兄一番苦心,安平怎会不知晓。”安平苦笑,白焱有意要撮合她与秦阳,那日中秋宴她便看出来了,“只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安平与秦将军……是不可能了。”
白焱伸手握住安平的柔夷,与她说道,“咱们白家的人怎能轻言放弃?更何况朕是皇帝,只要是朕的妹妹想嫁的人,朕一定会让他成为驸马爷!”
“皇兄……还愿意帮助安平么?”安平期待地望着白焱,她知晓,只要有白焱的旨意,她是一定能嫁与秦阳为妻的。
白焱郑重点头,安平是他最珍爱之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她嫁给这世上最优秀的人,而那人便是秦阳。
“朕会帮你,只是朕希望秦阳是心甘情愿地娶你,而非是迫于朕的威逼。”白焱继续说道,“若非如此,即便是你嫁过去了,只怕也会受了冷落。朕怎舍得让自己的妹妹面对自己的夫君,却还要受那样大的委屈呢?”
白焱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安平几次与秦阳交谈,秦阳皆是冷冰冰地毫无情趣可言,对安平来说,要想走进秦阳的心里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要想秦阳倾心于你并不难,你只需讨好一人便可。”看出了安平症结所在,白焱便有意要引导她。
“谁?”安平困惑问道。
“生来本是贫寒女,一朝入得贵府门。九天仙乐犹动听,蓬莱无故惹红尘。”白焱微微一笑,说道,“你道这人是谁?”
一道灵光一闪而过,安平缓缓吐出了俩字,“秦月?”
“正是此女。”白焱点头,面上神色有些阴郁,“秦阳与此女虽无半点血缘关系,待她却如亲妹,许多事儿都依了她的主儿。你只要讨好了秦月,令她在秦阳面前美言几句,还怕秦阳瞧不上你吗?”
安平垂头思量,觉着白焱此话不无道理,只是要与秦月交往,那必得日日奔赴将军府,她堂堂大禹长公主,如此不顾身份却成何体统?思及此,安平不禁皱眉苦恼。
却不曾想,白焱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你是咱们大禹的长公主,怎能不顾身份日日往那将军府奔赴。朕方才已告知秦阳,令他择日便将秦月送进宫来,只说是你要与秦姑娘实习琴艺。你觉着如何?”
安平听罢连连点头,只顾大喜,仿佛只要秦月进了宫,那秦阳便能娶了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