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还在到处肆掠,人仰马翻。
“把它引到宽敞地方”。
我手里捏团火,渐渐靠近,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将火球掷到它身上。熊熊烈火在它身上燃烧,手臂烧落,却依旧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焦黄遍地。怕它跑到房屋拥挤地,把民房烧着,我速战速决,加大了火力,嘴里不停念咒,热汗涔涔,它终于扑地不起。
火光燃尽,靠近一看,灰烬中残存着些稻草,稻草下藏着一只玉佩。
这时,一个富态老爷走到我身边,下跪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我把他扶起,“举手之劳。我还要谢谢阁下的荫蔽之恩。”
国中崇拜凤凰,有些人家会在院中植梧,以供路过的凤凰休憩,这也是卞府留下原宅梧桐、我私闯卞府无愧的原因。
“这位公子是上仙的朋友吗?”两个小厮架着昏迷的玉清走过来。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跟踪狂。
黑鞭划破他的衣服,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口子。
我喊了他一声,他并未答应。
这届新仙素质这么差?被打一下就不行了?
我让小厮把他摆出盘坐的姿势,预备给他疗伤。灵力从指尖传入他的背部,轰,他一下火冒三丈,不是生气那种,是真的冒火。
我赶忙念咒,把火熄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焦味。
一个小厮扇扇鼻子,道:“那人和上仙什么关系?”
“估计有仇吧。”
冤枉,我第一次给别的仙疗伤,经验不足,真没想杀他。
“要不我送二位去厢房,顺便给公子换套干净衣衫。”老爷提议道。
玉清身上的衣服燃烧殆尽,只挂着些残片,除了那道红痕,白皙的皮肤上还有无数疤痕,赫然醒目。
怪物灭后,一些好奇的女眷冒出来,站在稍远处观望。有的掩着脸,有的脸色微红。考虑到影响不好,我同意了。
小厮把玉清抬进房间,老爷悄悄从袖口递了把刀,暗示道:“我让小厮打好水,在外面候着,用刀用火,随你。”
我把刀推回去,“你想多了。还是快点给他换套新衣服。”
老爷点点头,“讲究,让对方死的体面些。”
我懒得和他争辩,换好衣服后,他们迅速退了出去,不过留下了一条绳索……
人靠衣装,马靠鞍。新衣比他那套粗布衣服好多了。上身后,竟添了几分气质。
他静静地躺着,乖顺得像只猫。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小凤凰,”他的眼半开半合,盘腿坐了起来,指了指空出来的地方,“你坐这儿。”
“怎么,还要我给你疗伤?烧死了,我可不负责。”
他笑笑,唇色微白,透着几丝病弱感。
我有些发怵,“我还是带你回仙界,找仙医看看。”
“我怕撑不到那时候。”
“这……这么严重吗?。”
“嗯。小凤凰,我相信你。”他坚定地看着我,我也不好再推辞,坐过去后,他把手贴在我的手上,手心对手心,有种熟悉的安心感。
传入的灵力顺着他的引导在经脉里流通,他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我悄悄睁眼看了他一眼,他双目微闭,长长的黑睫投下扇形阴影,一双剑眉隐入垂落的青丝,脸庞白净,脖颈细长,还挺好看。
他好像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睁开了眼,偷窥被抓的慌乱让我乱了阵脚,手上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乱窜。
我惊慌失措地想要补救,失控的灵力却把我带得晕头转向,四周开始颠倒起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清晰时,视野里出现了一株参天大树,拏云攫石不可遏。
那是我的梧桐。我喊了一声,他没应。
他好像有些焦急,树叶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怎么了?”我摸摸树干,他还是没反应。
我觉出了不对劲,难道这是玉清的记忆?玉清是我的梧桐?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前给我种了株梧桐,作为我的栖身之所。
有一天,爹娘出门远游后,我失手把他烧秃了。
仙界的醴泉吸收日月精华,能滋养万物。所以我每天衔来醴泉浇灌,试图在爹娘回来前把他养好,免得父母责罚。
不知道是不是浇得太多,他竟然成了精,一开口就骂道:“傻鸟,就知道玩火。”
“我才不是傻鸟,我是凤凰。”我跳上他的枝丫,使劲地踩踏,“傻树精!傻树精!”
“别踩了,别踩了!”小树精求饶道,“好,好,小凤凰,小凤凰。”
我每天欺负他,和他吵来吵去,但又有一种默契,我给他衔醴泉,他用枝叶给我拱出舒适的巢穴。
后来,爹娘觉得我俩太闹腾,把我们移到了另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和树精。
眼前这段玉清的记忆,只有一树,孤影遮天。
突然,白石老仙的影像飘然而至。
“是你吧?树根都伸到我的罪仙司了。”
“请上仙恕罪。此地偏僻,无仙可以帮忙传信,我实在别无他法。”
“究竟所为何事?”
“我看到小……霁华进入醉仙司,就再也没出来过,她……”
“她盗取仙草,触犯《仙则》,被罚寒冰狱了。”
“冷吗?”
“对凤凰来说,冷。”
“多久?”
“一百年。”
大树默然,半晌后,道:“可不可以帮我给她搭个小屋,抵御风寒。”
他把枝条压低,“用我身上的木料。”
老仙大惊,“草木修仙不易,这对你可是大损伤。”
“我因她而生。凤凰栖梧,这是我的宿命。”
“我可以寻些其他梧桐木。”
“上仙,我的树干上有灵力,御寒性更好。”
白石上仙拗不过,摆臂一挥。
无数的枝干跌落,青汁弥漫,每一处伤口都是锥心痛,大树微微颤动。树叶簌簌地掉,阳光照过,辽阔的阴影在快速地收缩,终于只剩下一桩孤影。
“造屋剩下的木料,可以给她烧火取暖。她喜欢玩火。”
“她还喜欢闹腾。寒冰狱,听起来就很荒寒,小凤凰该多无聊。上仙,你能陪陪她吗?”
大树微微弯了一下短短的树干,表示感谢。
画面一转,白石上仙提来一桶醴泉,用瓢浇水。
末了,他坐在虬曲的树根上,“那丫头看到我好像很紧张,话都说不利索。”
“想不到她还有紧张的时候。”大树笑了起来。
“嗯,所以我就一个仙在哪儿念《仙则》。”
画面再转,大树竟修成了仙,他将树根聚拢,泥土耸动塌陷,落成一个大坑。
聚集的树根化成一双腿,他将腿从泥地里拔出后,直奔天帝殿。
森森宫殿外,他顶礼伏拜,嘴里不停地念道:“请天帝开恩,请天帝开恩。”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宫门深处终于传出一声幽远的回应,“西南有彪,除之再议。”
彪,似虎非虎,邪兽之首,见之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