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一切又重回原本的轨道,萧逸直接去谷苑找到中信,说是商量一下本学期的目标,中信只说了两个字:“垄断。”
面对蒋、刘两位老师,中信没有过多的阐述,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观点:
“双方合作,省心、省力、省事;四人各行其事,完美覆盖片源、海报、宣传、售票四个环节;吴艺影讯口碑已成,平稳即是票房保证;如若换人,势必搞乱了节奏,搞砸了信誉。”
最终,他们与蒋老师达成了终极协议!
当新学期的轮回开始,中信越发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了,几乎场场都泡在礼堂里面看电影,那偶尔可得的一丝暖香,便是他乐此不疲的根源。
当偏执成为一种习惯时,结果往往是极端的,大则改变世界格局,如希特勒;小则改变人生轨迹,如顾中信。
今年的雪糕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中信第一时间就拿到了。
“呶~请你吃雪糕。”带着包装的冰冷送到了田冰的眼前。
“不吃,谢谢。”田冰的语气似乎比雪糕还要冷些。
“帮个忙吧,这玩意儿我可不敢多吃,万一生病了就麻烦大了。”
田冰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看着电影。
中信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我小时候最怕打针,又一次打防疫针,我就一直跑啊,跑啊,跑啊……”
田冰转头看了一眼不知所云的中信,又盯回了荧幕。
“后来,还是我爸抓到我的,抱着我去打针,医生一针下去,你猜怎么着?”
田冰头也不回地揶揄道:“忘了吸药水了?”
“你对我为何如此怨气啊?一针我都不想打,你还想让我再挨一针。”
田冰淡淡地解释道:“没有怨气,是我脑袋笨,没猜到,你说吧。”
“那好吧,”中信公布了谜底:“医生一针下去,结果是我爸大叫了一声。”
“为什么呀?”
“因为我一口咬住了我爸的肩膀。”
“骗人,你编得吧?”
“我这人不会讲故事,我说的都是真事儿。”
说完,中信的神情一滞,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
女孩儿的心思就是细腻,中信语气的变化,田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不再盯着荧幕,而是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这位飘忽的同龄人。
中信掂了掂手中的雪糕,田冰不再矜持,伸手接过并小口地吃了起来。
总算安静下来的中信,眼里看着电影,心里却看着看电影的她。
以后每场电影,中信都会拿支雪糕进去,久而久之,田冰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怎么不吃呀?”
中信很认真地回答道:“在家我最小,每次我都有鸡腿吃,当有了侄女,我就不再吃鸡腿了,因为有人帮我吃了。”
田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知是懂了,还是根本不懂,雪糕融化,渐渐凝成了水滴,几欲落下。
“快吃吧,想什么呢。”中信的目光柔柔的,笑意浅浅的。
再后来,田冰习惯了他的言辞风格,既不问也不说,雪糕拿过来就吃,对于他的小动作选择了忽略,只要不打扰自己看电影就好。
中信的眼中没有荧幕,只有那沁入心脾的女儿香,田冰似乎已然习惯了靠着椅子,吃着雪糕,看着电影。
“淡若幽兰,静似沉香,赏之弥久,迷之愈醉。”中信不自觉地念叨出声来。
“什么?你说什么?”田冰猛然转过头,差点儿碰上趴着椅子的中信。
中信一字一板地说道:“我说,你真香,我喜欢闻!”
田冰愣住了,这家伙怎么突然这样说话呀,她瞪了中信一眼后,转头不再搭理这个坏人,任凭中信再怎么疯癫,也不轻易为他所动。
就这样的,中信的絮叨,田冰的淡然,和一支雪糕,支撑起了大半个学期,直到天气渐热。
影院内,中信依旧坐在田冰的身后,田冰依旧小口地吃着雪糕,中信突然说道:“怎么会有汗味?”
“不可能啊,来之前我刚洗过澡的。”
田冰边说边自查起来,不经意却撇见他的坏笑,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无奈之下,也只能狠狠地瞪上一眼,转过头去,任他千呼万唤,就是不予理会。
中信对自己的小聪明深以为然,看到田冰吃完了雪糕,赶忙屁颠颠跑出去,又拿了一根进来:“田冰,这根算作赔罪,请务必笑纳。”
田冰恢复了淡然,看了看雪糕,又看了看中信,突然展颜一笑:“喂,你不是一直想去工作室看看吗?周二过来吧。”
说完,便接了雪糕,不再作声。
中信总觉得这笑意不善,可自从知道田冰会做紫砂壶以来,中信一直想去现场观摩制作过程,对于求知欲旺盛的中信,又怎能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呢?
约好的这天,微雨,树木花草正当舒展,绿得油意,红得鲜爽。
吃过午饭,一路沐浴着氤氲的水雾,中信来到了一排普通的灰砖红瓦房子前,吴艺的陶瓷工作室便在其中。
记得田冰说过,雕塑工作室旁边便是,中信略一观察,就确定了田冰的位置。毕竟雕塑工作室根本无需辨认,那门口随意丢弃的碎片、石膏、泥巴,已然在时刻展示着艺术的张力与创作的不羁了。
推开旧而不破的门,外屋略小,旁边有一门洞直通里屋,却是三间合为一间,由两架粗大的三角钢梁支撑着屋顶,这便是陶瓷工作室了。
听见门响,里屋的田冰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碌着,还不忘调侃道:“怎么跟个贼似的,探头探脑的,看什么看,赶紧进来呀。”
“呃,这个嘛,首次进入艺术殿堂,敬畏心总得有点儿嘛,再说了,你见过这么虔诚的贼吗?”
中信边说边走了进去,他穿过几张泥桌后,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工作台的侧面。
“喝茶吗?”田冰低着头,认真地刮着手中的壶身。
“有就喝,下雨天喝茶还是蛮有感觉的。”
田冰抬头看了看中信,发现他的头发上挂了不少晶莹的水滴。
“真的下雨了,你等着。”
田冰起身去了外屋,不大会儿,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桌角,又扔过去一条毛巾:“自己擦。”
中信抓起毛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和头发,嗯,毛巾很香,很软和,拂过脸颊,很舒服。
想起自己的那条,几乎都能划破脸了,中信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撘,贼笑道:“这毛巾,归我了。”
田冰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低头做事。
中信喝了口茶,本想说话,但又忍住了,他怕打扰了田冰工作,百无聊赖之际,他起身在工作室里游览起来。
一张很大的长方形工作台,中间是一组小小的矮架,各种工具陈列其上,两边各五张凳子,形成了宽敞的十个工位,上面还摆着一些烧制好的作品,形态怪异,不见章法,中信轻轻摇了摇头:
以小众惑大众之艺术,离了生活的骨,难成下山的虎啊!
兴趣缺缺的他不再流连,转而向里,看向那两座窑炉。一个硕大无比,散发着热气;一个有些迷你,安静地伫立。
通过观察孔,他看到了红得发白的炉膛,依稀可见,里面摆着一些陶瓷件,已然轮廓难辨,浑然一色了。
窑身侧面有铭牌,380V,37KW,他又想起了宿舍,1kw的电炉插上立即跳闸,他苦笑一下,回去,坐下,喝茶。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可爱,此时的田冰正全神贯注地忙活着,中信半依着桌子,歪着头看着她,亦是神情专注,只是不知道,他是看那不停动作、勾挑的双手呢?还是看那睫毛闪闪、安静的侧脸呢?
一点凉意蓦然从鼻尖传来,中信条件反射地一退,差点儿摔倒,他睁大了眼睛,急声问道:“啥东西?”
却见她面带狡黠的笑意,手中拿着一支光滑的弯曲小棒,梢头蘸有稀泥。
中信一抹鼻子,手心出现了一小团稀泥,他装出一脸的苦色:“你……”
看着中信的窘态,田冰笑了起来,而他辛苦地强忍笑意,奈何修为有限,随之也大笑了起来。
田冰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窑温多少了?”
“我刚看过,1000度还不到。”
“哦,看来还得烧两个小时,是不是很无聊啊?”
“没事儿,看你做紫砂壶,挺有意思的。”
“找本书给你看看你吧。”
说着,田冰去外屋拿了一本书进来,放在中信的面前。
“紫砂艺术史。”
“这是我老师前年出的书。”
中信翻开装帧异常精美的大开页图书,有彩图,有介绍。
稍后的时光便在安静中度过,一个做壶,一个看书。
看书过半,中信喝了口茶,却莫名产生一个念头,仿若鬼使神差,他将茶杯送到田冰的嘴边,柔声道:“累了吧?喝口茶。”
田冰嗯了一声,张口靠上了杯沿,中信配合着仰起杯子,她坦然喝了一口,又低头做事了。
一切是那样的安静、自然、由心,中信的心突然被触动,他看向田冰的目光更加的柔和,隐隐有了些许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