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在大家的翘首祈盼中;在地主家的杀猪宰羊,欢声笑语中;在穷人家默默数着季节,盼春早日来到,能播种的眼神中,悄悄溜走了。
春来了!在皑皑白雪中,在腊梅绽放中来了。小草吐出了新绿,池塘边的柳枝发出了嫩芽,村后的桃树上,朵朵殷红俏立枝头。村前,那棵柏树,更是青葱翠绿,散发着生机。从门口池塘流出的水,在那条小溪里潺潺流着,向村南头的曹家塘奔去。
寒梅和初海默默走在前面,陶福挑着行李跟在后面。寒梅望着四周春 色,看着空中飞扬的柳絮,和地上厚厚的一层嫩绿,听着小溪叮咚的流水声,她心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又有着殷切的期盼。
她知道,初海就像门口池塘的一滴水,要顺着小溪,流向村南头的曹家塘,然后再奔向更远的池塘,然后……她盼着,初海在哪个池塘安定下来。她又希望,初海到更广阔的海洋去。她希望,初海回来带着她,一起奔向海洋。可是,他到时会回来吗?
“爹,寒梅,你们不要送了,快回去吧。”送过了村子,送到了马路边,初海站住说。
“好,路上小心。到了写信来。”陶福把自己肩上行李,放到初海肩上,拍拍他的肩。时局还在打仗,有很多不安因素,虽然路程不远,他还是担心初海在路上的安全。
“知道。你们……”他想说“你们在家照顾好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想起娘刘月和他说的事,心里又有几 分憎恶。
他望了寒梅一眼。那一眼很复杂,寒梅看不懂。那目光,似乎有嫌弃、有责怪、有憎恶,似乎又有点眷恋和不舍。
寒梅想起昨晚俩人的缠绵,看到这样的眼神,寒梅心里一惊,身子抖了一下。或许,自己再也不可能,被搂进他温暖的怀抱。
“初海,好好照顾保护好自己。我会在家,好好的照顾自己和爹娘。你放心。”寒梅大声说着,对着往前走的初海挥手,泪在她眼里转着,没有落下来。
初海回头,站在那向寒梅挥了下手,然后倏地转身,朝前,向那个巷子走去。在村南头前面,隔着一片稻田,就是通往县城的马路,在往前走一点,那马路两边是高高的地岸。这段马路就成了,一条又高又深的巷子,一个人走在里面,胆小的会有阴森可怕之感。因为进巷子的前面右边,是桃树湾的一片坟地。
寒梅,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在安海好了,我接你来安海,离开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鬼地方,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心里想着。
突然在初海进巷子时,碰到了从街上回来的绍如。他正挑着一担东西,扁担在他肩上,一颤一颤,扁担两头的萝筐一晃一晃。绍如见初海这样,知他是要出远门,猜想他是要去安海,很想和他打声招呼,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欲言又止。
初海见绍如,眼里有着怒气,握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要说打架,他知道自己不是绍如的对手。再说,打架又有什么意思。大家都说那是谣言,寒梅对自己那么好,也真看不出她是有二心的人。唉!他内心叹息一声,恨恨地瞪了绍如一眼,便向前走去。
绍如走出巷子,看到寒梅和陶福站在那,很想叫他们。可自从上次寒梅流产后,绍如和他们就像不认识一样,没有再有过交谈。绍如只好挑着担子,装作没看到他们一样,从他们身边走过。在经过寒梅身边时,他还是禁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寒梅一眼。他看到寒梅眼里的,失落与期盼。他的心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寒梅看到了绍如,眼神瞥了一眼他,立即收了回来。她的眼里只有初海,心里只想着初海。还有,谣言,让她和绍如见面如陌生人,只能远远地望着。以前的美好时光,永远写进了历史里,封藏在记忆里。
她站在路口,默默看着初海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巷子里。
寒梅再也看不到初海的身影,可她仍然静静地立在那里,好像在等初海回头。
“丫头,回家吧。”陶福一直喊寒梅丫头,他对寒梅总是和颜悦色,不像苏州婆,动不动瞪着一双杏眼,大吼大叫。
寒梅跟在陶福后面慢慢走回家。她看着陶福弓起的驼背,和满头的白发,不禁一阵心酸。如果爹娘不抱养我,日子是不是好过些,没有这么辛苦。可是抱养了我,我又给了他们什么回报呢?他们对我真不错,虽然娘脾气不好,有时骂我打我,可也是为了我好。爹娘没有像其他,抱养别人孩子的爹娘一样,虐 待抱养的我。我应该让他们晚年过得舒坦,轻松点。
爹娘想要抱孙子,可初海走了。我的身子还没有动静,这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呢?昨晚会怀上孩子吗?寒梅想着,脸上有一阵红晕,想起昨晚和初海的温存。这种温暖和欢喜什么时候才会有呢?她的心里泛起丝丝想念,特别是看到春水溶溶的池塘里,一对并头的鸳鸯纵情嬉水时,她心底的离愁如柳丝乱舞,思念如飘絮飞扬。
一个月后,寒梅的月事没来,她猜想自己是怀孕了。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大家都小心翼翼,什么事都不让寒梅干,更不敢让她出门。最多让她坐着慢慢纺纱,做点女红。
陶福脸上又有了久违的笑容,苏州婆做什么都轻手轻脚,和寒梅说话总是温声软语,似是怕吓到了未出生的孙子。
刘月表面上,对寒梅尽着做婆婆的心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内心却在骂寒梅不要脸,装腔作势,怀个孕有什么了不起,还这不能吃,那不能做的。这小子是不是我儿子的,还不一定呢。待出生了,我看看长得像我儿子不。要是不像。哼!你这荡妇,已经传出那么多谣言了,谁还会相信你?
想到这,她脸上有着鄙夷的笑,几秒后,这笑突然僵硬住了。她想起自己的过往,想起她和陶谦的缠绵鬼混,她怎么也笑不起来,而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的丑事,被人发现,告诉儿子。如果儿子知道了,会怎样看她这个娘,是否会相信她说的那些话。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