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竟然有守卫，”小管家满眼崇拜，“我在府上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不然你以为呢，”高照向来低调，独在小管家面前炫耀得来劲，“觊觎我性命的人有许多，但妄图取我命的人，还从未有一个能逃出我的掌心。”
“将军，都处理干净了，”门外响起影卫的声音，“有个武功高强的速度极快，我等追不上，往北逃了。”
“这不就逃走一个。”祝筠心直口快，待察觉将军得意之姿消散，已然覆水难收。
“备马，”高照咬牙切齿，“本将军这就将他绳之以法。”
金英园清剿，大理寺首当其冲。从宫里出来，荣甫家也没回就领着手下人回到大理寺。当日隋行被捕，祸连冯尚书。自己手下潜藏这么多细作，想来大理寺卿也是做到头了。为了不至招徕更大祸患，荣甫一面命人重审旧案卷宗，一面拟写请罪的折子，是故大理寺灯火通明。
“荣大人，秉烛达旦呢。”
荣甫写折子太沉浸，听闻高照的问候才恍惚抬起头，心头一紧，莫不是陛下派人来羁押自己。
“荣大人莫慌，”高照一眼便瞧出了荣甫的心思，“今夜我在府中遭到刺杀，来看看是不是大理寺里逃出去的毛贼所为。”
“刺杀，谁这么大胆子。”
“螣蛇。”
荣甫手中毛笔惊落，墨汁污了折子。洋洋散散几千字，又要重誊，“不是尽数被拿下了吗？”
“那些只是潜伏在朝中之人。”
“可我这里怎么会有将军要找的人。”荣甫迫切希望大理寺不要再出事，否则不止官位不保，可能命也不保。
“赵之行何在？”
“赵副将啊，还后院呢。”
“他痊愈了吗？”高照说着便阔步往后院去。
“气色好多了，行动不大方便，还在养着呢。”荣甫拖着年迈的老腿小跑跟上。
大理寺的门内无法上锁，差役推开门，挂上灯笼，明光一晃，赵副将方醒。
“将军，寺卿。”赵副将疑惑地看着涌入房间的人。
“赵副将重病一场，连军中的警觉性都消失了。”高照亲切地握着赵副将的手打趣。
“将军见笑。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赵之行虽是武将，但言语举止似文人般知礼。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高照拖了把椅子坐下。
“好消息。”赵之行道。
“徽州兵败的始作俑者是后凉，陛下已经将潜伏在朝中后凉细作一网打尽。”
“太好了，弟兄们终能瞑目，”赵副将喜出望外，“那坏消息呢。”
“细作组织叫螣蛇，螣蛇尚有一首领在野，查无踪迹。”高照言毕，看向赵之行。
“这的确是个坏消息。”
“不过，这位在野首领狗急跳墙，在我眼前露了破绽，”高照抬抬眼皮，示意看向赵副将的脚，“听荣大人说你行动不便，但我看你健步如飞。”
“将军这是何意？”赵副将惶恐。
“白日降雨，路上泥泞，你若一直呆在大理寺，鞋上的泥巴作何解释？你一柱香的功夫便能从我将军府回到大理寺，不可不谓健步如飞。”
赵副将扑通跪下，“将军冤枉，这是院子里粘上的泥点。”
高照猛地一捶桌子，“大理寺的青石板从前门铺到后门，哪里来的泥地！”
荣甫觉得高照气来的莫名其妙，心中本着对徽州军残部的崇敬之情，劝慰道，“若说今日之前，赵副将尚可靠人接应出入大理寺；但今日之后，绝无此可能。我大理寺守卫虽不及刑部森严，却也不至于任人来去自如。”
“别人不行，赵副将却可以。赵副将身手矫捷，‘飞豹将军’岂是浪得虚名。刑部都未必困的住赵副将，何况大理寺。”
“说不通啊，若赵副将是螣蛇一党，最初被下毒又怎么解释？”荣甫问。
“苦肉计啊，”高照叹道，“赵副将兵法用的不错，可惜对自己不够狠。若是我，就下一剂真毒。黄芪，太保守。”
“高将军说话请讲证据。”赵副将反抗道。
“证据自然是有的。”
高照掏出两枚铜钱将烛火打灭。屋内一片漆黑，独赵副将的双手与鞋面上泛起点点荧光。
“这是……”赵之行举起双手，又握拳垂下，心中顿时了然。
“夜明珠撵成的粉末，我的人打斗中撒上的，为了抓你，我算是花了大价钱。夜行衣可以藏，手却来不及洗，这就是你行刺的证据。”
“哼，好计谋，”黑暗中响起赵之行不屑的声音，“但这盘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叮！”是暗器飞出的声音。高照耳朵一动，重剑在空中一挥，两枚飞镖被剑格挡，钉在了门框上。
“烛来，烛来！”荣甫惊呼。
便在此时，沾着荧光的黑影一闪，径直冲出屋外。
大理寺的差役吹着火折子，屋内已不见赵之行踪迹，“他逃了！”
“逃不掉。”高照收起剑，踏出屋外。
赵之行一跃至院中，便有二人从天而降，一前左一右拦住去路。他们一人耍弯刀，一人舞长剑。张冉和周凌，高照的护卫和校尉，赵之行自知打不过，但逃，这世间少有人能追得上。
赵之行再次撒出飞镖，趁二人躲闪飞镖的功夫，借地势翻上屋顶。与赵之行比速度，若一开始就落后，追上是绝无可能。
人追不上，剑可以。谁也没有规定必须人去追。
高照掷出重剑，正中赵之行腘窝。赵之行一拐，滚落屋檐。
“敢耍阴招，看我剁了你的爪子！”张冉提刀砍了上去。
赵之行闷吃一亏，单西塞第一剑就招架不住，何况再添一个杀猪刀法一般乱砍的张冉，便喊高照，“一对二，不讲武德。高照有本事和我单挑。”
“激将法，谁吃你那一套。我们将军身上有伤，你挑我们将军过招，就是讲武德？再者，我们将应了你，又赢了你，你又会说我们车轮战，左右都是你的理。”张冉难得想得明白。
周凌没有猫捉弄耗子的闲情，一剑挑断赵之行右手手筋，又一剑斩断左脚脚筋。赵之行倒下，张冉也随之收手。
“这盘棋，还接着下么？”高照取回重剑，踱步至赵之行面前。
赵之行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从高照足下向上看到他俯视怜悯的神情。最终赵之行的目光定格在高照右手微弱的荧光下。赵之行脑海中闪回高照握着自己手问候的场面。
高照的手有些滑，他那副亲切的模样亦不似平日做派。荧光，若真是在行刺过程中粘上的粉末，回大理寺时岂会不察觉；若不是在将军府粘上的……
“你诓我！夜光粉是你进屋才撒的。”赵之行怒吼着扑向高照，却被张冉旋风一脚踹开。
“兵不厌诈。”高照道。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是你心中有鬼。”张冉吐着舌头。
赵之行吐出一口血，看向高照，“你又怎么笃定是我，就凭黄芪？”
“祭酒因粮草案落网，想必你知道。明德偏心，将祭酒所做得一切推得干净。但有一点明德提醒了我——祭酒的手伸不到徽州，徽州之战，泄露军机的另有其人。”高照双手拄着剑。
“军机……你不该怀疑卫柘吗？”赵之行捂着胸口爬跪着撑起来。
“如果真是他，他便没有理由刺杀李邺。”高照答道。
“他若是好人，就该去御前揭发祭酒。”
“我之前的确如你所愿怀疑过他。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他自有失职之处，皆因你们利用粮草陷害胡猛、要挟他。运到前线的粮草的确劣质不假，但若非人为，也不至于糜烂的那么快。与胡猛走得近的人除了卫将军便是你，军中知道胡猛是卫将军私生子的人也只有你，粮草霉烂帮助他们父子出谋划策的人还是你。最初，军中主将和三位副将失踪，唯你独活，你本应是最有嫌疑的人。但你还算聪明，使出苦肉计为自己洗脱嫌疑，让我们兜了一好大圈子，”高照提起剑，“不过，能挖出李邺，这一圈子兜得值。”
“哼哼，我不是败给了你，我是败给了我自己。如果我不贸然刺杀你，你也不会拿捏住我。”赵之行口中的鲜血将唇染的鲜红。
“从一开始，你们的计划就是利用北燕重伤魏国元气，为后凉东出创造机会。国子监学子被人怂恿声讨我、卢司谏自残陷害我，那时我便察觉有一个看不见的矛头指向我。想让我声名狼藉、卸甲归田？殊不知，轻狂不羁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否则，你们岂容易拿住我的把柄？祭酒被捕、金英园败露，你们不得不铤而走险，我调走周凌和张冉，鱼果真就上了钩。”
“成王败寇，是我输了，”赵之行虽然断了一只脚筋，但还有一只脚，他忍着痛站起来，“两年前，老凉王就欲实施此计在鄂北一役中重创魏国，但偏偏有个鬼面才子横空出世，又有高将军你所向披靡，竟然将燕国大公主困住。老凉王中风，含怨离世。新王即位后，继承先王遗志，暗中部署。历时两年，终于让魏国损兵折将、国力亏空。哈哈哈哈——现在大魏已经没有军师了，如果也没有了你，魏国就是纸糊的老虎，后凉东出必势如破竹。可惜啊，功败垂成。”
一枚飞镖从袖口落到手上，这是最后一枚。赵之行打算把它留给自己，但此刻他离高照很近，于是他改变了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