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摩格韦男爵与姑妈 (下)
书名: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本章字数:8918字 发布时间:2021-09-14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风,也越刮越大。入夜之后,窗外已是一个阴风呼嚎无星无月的世界了。这让人不免怀疑,今天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或许就是个梦吧?

子夜时分,荣兵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外面浓重的黑暗里……


出门之后,他按小托尼教的那样,假装朝院子西北角的厕所那边无声地走了几步,同时调动起所有的感官来观察周遭的一切……果然,没有任何异样。用小托尼的话说,这样的夜晚就是“做活儿的天气”,因为风声和暗夜是你天然的两个帮手!

荣兵在暗自庆幸!幸好男爵有洁癖,否则庄园也不会为了迎接他让奴隶都换上这套干净的衣服。如果是之前那套灰白色的,即使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也太显眼了。


荣兵迅速转身猫腰踮着脚,在墙根儿的草丛里向东边的院墙跑去。那边有一根斜搭在墙角的圆木,是小托尼晚饭过后假装散步时,趁没人注意悄悄搭在那里的。

院中的这道隔墙不算太高,8呎的样子吧,比姚明高一巴掌而已。荣兵踩着圆木,片刻之间就搭上了围墙的上沿。探出半个头去朝那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双手用力一撑,就迈腿跨过了木栅墙。片刻也不敢耽搁,他迅速抓着木栅的上沿垂下身体,一松手……声音很轻地跳进了茂密的白鼠尾草丛中。


贴着花木葱茏的墙根蹑手蹑脚地朝大木屋后面挪去,荣兵的心一直在怦怦地剧跳着!长到这么大,除了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下半夜把电脑从书房里偷出来玩“刺客信条”,荣兵还从没干过这么鬼祟刺激的事情!只不过,那次偷玩游戏被抓现形,也就是被缺了大德的“道侠”吓丢了半条命呗。可今晚的行为要是被人发现了……估计男爵是不可能再给自己留下半条命的!



蹲身在埃丽萨说的那片金盏花丛里,荣兵紧张地向外窥视着……除了夜风的呼嚎,整座院子里再无别的声息,等了好久也没人从木屋里出来。

“别是我来晚了吧?难道埃丽萨之前已经来过,见我不在就失望地回去了?不会不会,她那么焦急,就算之前来过,也还会再出来找我的。”正胡思乱想间,风声中隐约地传来“吱扭”一声,似乎有人在开门。听到一串很轻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荣兵赶紧把头缩进花丛里偷偷向外望去……

那人终于在木屋的拐角出现了。裹着头巾,瘦小的身形,怯怯的小碎步……即使是在这样的暗夜里,荣兵那双在黑牢里淬炼过眼睛也能看清楚,来的人正是埃丽萨。只见她停下脚步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就慢慢地朝荣兵藏身处的金盏花丛走来……



院子的大门忽然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这声音简直就像在耳边突然打了个焦雷,把这两个心虚的夜行人震得心都不会跳了!荣兵赶快蜷缩起身体把头伏得更低。埃丽萨呢?她全身僵硬地还保持着行进的姿态,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院门借着风势被猛地拉开了!一盏提灯像黑夜里巡游的孤魂一般,晃晃荡荡地飘进了院子。灯光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朝着僵若木头的埃丽萨飘了过来。昏黄的光晕照射着鲍尼斯管家那张苍白阴沉的脸……

“埃丽萨?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您好,鲍尼斯先、先生。我、我只是去……方、方便一下……嗯嗯……对……”埃丽萨回话的时候,荣兵能清楚地听到她上下牙齿嗒嗒嗒地不停碰响着。

“巧了,跟我走吧,侯爵夫人有些事情要你去做。”管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爱丽萨瘦小的身躯明显地哆嗦起来!她僵立了两秒,忽然把头扭向金盏花丛这边呆呆地望着,似乎点了点头……又仿佛摇了摇头……然后就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跟着鲍尼斯管家的背影飘出了院门。



这样的深夜里,侯爵夫人会忽然有事要埃丽萨去做?主楼不是奴隶们不许靠近的禁区吗?庄园不是有专门在主楼里干活儿的女佣吗?侯爵夫人不是还带着贴身女仆吗?这到底是咋回事啊?难道埃丽萨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蹲在金盏花丛中,荣兵感觉太阳穴和心脏都在“嘭嘭嘭嘭”地敲锣打鼓!可浑身的血液却是冰凉冰凉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埃丽萨刚才看见我了吗?不可能!这样的黑夜里,她怎么可能看见躲在花丛后面的我呢?可她为什么好像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会被怎样?如果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下一个就是我吗?”

想起男爵盯着自己的那对犹如漩涡一般的淡蓝色眼珠……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还真有点可惜了……”荣兵的牙悄悄咬了起来!不能再犹豫了!操 他 妈的最多一死呗?就算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吧?!”


荣兵既没有多么伟大的人格,也没有超凡的能力和胆色。他对埃丽萨的好感,也不过是涸辙时相濡以沫的同病相怜而已。可荣兵性格的根子里有着最基本的善良、正义感、和同情心,他没法漠视别人的生死。更何况这还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呢?

犹豫了片刻,荣兵把心一横!猫着腰走出花丛,悄无声息地朝院墙走去……



跳到院外荣兵才看到,整个庄园里都没点灯,连主楼都是如此。此刻,它那朦胧的暗影就沉默地趴在庄园的中央,犹如一头等待择人而噬的巨兽!


蹲在花坛后面,从花叶的空隙间又看到了管家的提灯。它就如同一点飘摇的鬼火,引领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朝地狱里走去。荣兵眼看着管家打开了黑暗的楼门,埃丽萨停顿了一下,就怯怯地跟了进去……


侯爵夫人的房间在三楼。荣兵的目光稍稍抬起,等着灯光从二楼走廊的窗口亮起来,可是没有。灯光忽然在一楼大门右首的第一个窗子里出现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四个窗户那里停住,消失,之后就是一片意味深长的黑暗。

一楼?荣兵虽然没进去过,但他也知道,一楼通常都是会客厅、厨房、杂物间、客房之类。连管家都住在二楼,荣兵有天早上就看到他叼着烟斗站在自己二楼卧室的窗口。难道埃丽萨是被指派到一楼的厨房或杂物间干活儿去了?不会吧?在下半夜的这个时间?还是侯爵夫人亲自吩咐的?怎么可能?


正在胡思乱想不得要领,管家的提灯忽然又出现了!从右首第四扇窗户那里走了回来。然后这次是真的上楼了,荣兵看见灯光停在二楼管家那个房间的门口,之后就不见了。整幢大楼又在黑暗中沉寂了下来。



荣兵心乱如麻地蹲在花坛后面,额头上的冷汗被夜风吹得冰凉……他忽然想起,楼内每间屋子的房门外面肯定是走廊,自己应该绕到大楼后面去,在那里才可以看到哪间屋子是亮着灯的,自己也能从窗外看到埃丽萨究竟在哪个房间,到底在干什么。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荣兵迅速判断了一下路径,就蹲低了身体,借着一个又一个花坛的掩护,悄悄朝主楼后面绕了过去。


躲在蓝眼草丛中抬头望去……整幢大楼依然是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只有三楼的一个卧室里亮着灯。这是怎么回事?至少埃丽萨被管家带去的那个房间应该是亮着灯的呀?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人在哪儿?怎么一进入这幢大楼,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蹲在草丛里不知抖了多久,心一横!荣兵终于做了个决定……



庄园主楼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这是种具有强烈世俗享乐味道的建筑风格。通常会采用以椭圆形为基础的S形或波浪形的平面和立面,使建筑物生出活泼的动感,不再显得呆板和单调。而外墙上的浮雕和高低错落的构件之间形成的某种不协调,也会构建出一种相当繁琐的美感。

太学术了是吧?借用小托尼的暴力翻译,那就是——小偷之友!这种建筑风格对小偷来说简直不要太友好!远比光溜溜的墙面要容易攀爬3.14倍肯定还有零。此刻荣兵就在小心翼翼地手抓脚踏着外墙上那些友善的构件和热情的浮雕,直奔三楼男爵的卧室而去……

他没疯,可他想试试。整幢大楼只有这个房间是亮着灯的,也只有这扇窗子是敞开的。荣兵可没有小托尼的手艺,能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把上锁的窗子打开。所以无论如何,此刻这个开着窗子的房间就是荣兵进入大楼的唯一通道。他只能尝试一下,如果从窗外看见男爵还在,那他就只能悄悄退下去溜回自己的院子了。好在大风和黑夜这俩助手是真帮忙!否则以荣兵这气死活托尼的身手,他那笨拙的爬墙声早就把他给出卖了!


没有声音……荣兵从窗边一个倾斜的角度偷偷向房间里窥探着……也没有人。视线扫过了整个房间他才确信,除了他的小友摩尼无聊地趴在床尾的地毯上打盹,整个房间的确空无一人。

摩尼毕竟不是毛绒玩具。当它警觉地发现窗外有个人影越来越大,还试图爬进房间,就腾地站了起来!竖起毛发准备吠叫!来人马上“嘘”了一声,用相当熟络的口吻低声说:“嗨!铁子,咱俩又见面啦……”就把摩尼的呜噜声憋了回去。


荣兵弓着足尖跳进室内,迅速地四下打量了一圈。尽管此时根本没时间也没有心情看别的,可房间里有件东西实在太过抢眼!令你的视线回避不得……

在雕花大床凌乱的丝绒床毯上,竟然明晃晃地扔着一根……内玩意儿!这是一根暧黄色的象牙雕制的大家伙,有着自然逼真的弧度和硕大的蘑菇头。甚至连棒体上隆起的条条青筋也无不雕刻得惟妙惟肖!咋回事儿啊这是?在男爵的床上……一根这老大的玩意儿……哎呀我去!他该不会是用来捅自己的……艾玛不行了!!

强行压抑着令人恶心的想像,荣兵赶紧把视线移开了。这当口可没心思琢磨这些。他的目标是一楼左手第四个房间,也就是埃丽萨消失的那个房间。


揉了揉摩尼头上的长毛,把它安抚在地毯上继续趴着。荣兵蹑足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就半寸半寸地打开房门。探头出去左右观望了一下,闪身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在寂静黑暗的走廊里紧贴着墙壁踮起脚尖,向楼梯的方向慢慢挪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的荣兵终于站在埃丽萨消失的那个房间门口了。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很奇怪!房间里明明没有声音,可细听之下,却又似乎有着某种若无若无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怪异,会令人感觉莫名地压抑和心慌!荣兵甚至都不敢确定,那究竟是真实的声音,还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耳鸣。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房间里会是个什么场景?如果荣兵打开房门,会有几个卫兵用冰凉的燧发枪管顶住他的脑袋吗?或者男爵手持迅捷剑冷漠地抵住他的咽喉,而侯爵夫人则是端坐在椅子上抱着肩膀满脸嘲讽的冷笑?

进?还是不进?这又是个问题……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荣兵才悄悄吁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水,把“夜莺”藏回衣角,以微不可察的速度一丝一丝地推开了房门……


随着视角的不断扩大,荣兵在这极其幽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这个房间里确实没人。埃丽萨呢?从管家提灯的行程来看,她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啊?还有,男爵呢?他的房间也空无一人,他在哪儿?侯爵夫人呢?她居然会在下半夜忽然打发管家来叫埃丽萨,那她现在去哪儿了?荣兵把房门拉开了半人宽,侧身闪了进来,站在黑暗中紧张地思索着。


房间里的落地大窗帘是拉起来的,右边靠墙的位置有个很大的木制浴桶,里面的水还有热气在微微地蒸腾。浴桶的左边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右边是一个很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衣物,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即使在这黯淡的光线中也能看出,那条黑色的睡裙是侯爵夫人的,旁边那把迅捷剑是男爵的。

这是个浴室?那浴桶旁边的墙上怎么还开着个门呢?那扇门后面又是个什么所在?侯爵夫人和男爵把衣服脱在这个浴间之后去哪儿了?还有埃丽萨呢?难道他们都在那扇门后的房间里?今晚的一切都毫无逻辑,荣兵的思维已经打结了!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后背冰凉一片,呆呆地站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进退维谷。


忽然,那种令人心慌莫名的声音又隐约地响了起来……不是耳鸣!确实有某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从邻近哪个房间的地底下传来!虽说无从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可不知怎么回事,那种声音甫一入耳,荣兵全身的汗毛立刻就乍了起来!心房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猛地挤压成一小团!幸好,那种声音似乎在渐渐变弱……最后就慢慢地消失了。

荣兵刚刚松了口气,浴桶旁边的那扇门里忽然传出“嘎拉嘎拉”的响声!此时此刻身在这样的环境里,荣兵感觉就像是听到地狱之门在自己的身边忽然开启了!


直到有走路和说话的声音从那道门里传过来,被吓得木立当场的荣兵才飞快地闪身躲进了窗帘后面!他尽力地屏住呼吸,用手轻扶着窗帘阻止它的摆动,感觉心脏就快要蹦出胸腔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门被推开了,荣兵听到有两个人进来,在这间屋子里走动、洗澡、说话……



“姑妈,水有点凉吧?”

“不碍的。每到这时我总会感觉浑身 燥热!不需要太热的水,这你知道。”

“心情好些了?”

“嗯,还好吧,‘荆棘玫瑰笼’还算刺激。真可惜这次来得匆忙,‘剃刀花蕊’还没做好,否则今晚就可以听到‘甜蜜的呐喊’了。你呢?”

“我也还好。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感觉自己正在分解的就是欧亨尼奥那个狗杂 种!只可惜,被她一阵女人的嚎叫就破坏了感觉。这该死的贱 人!”

“咯咯,我可正相反。她越是起劲儿地尖叫,我就越感觉她真的就是丹涅拉那个小婊 子!真痛快呀!只可惜她实在太瘦弱了,完全禁不起折腾,这就不免令人有些扫兴了!”


“是啊,她的确是太瘦弱了,似乎连血液都比别的母鸡少了许多。对了姑妈,您说,在她最痛苦最恐惧的时候吸她的血,真的能够使我们延年益寿吗?”

“咯咯咯,这我可就不知道啦。反正我的那本中世纪犹太人的魔法书中是这样记载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相信,去实践,并且去享受。如此而已。”


“姑妈,其实我今天选中的是那只中国野猪,那家伙肯定比这只瘦弱的小母鸡好玩多了。为什么您非要先玩这个呢?”

“少跟我装糊涂!你真看不出她的身材和丹涅拉那个小婊子有多像吗?”

“关于丹涅拉,姑妈,我真的只是在应付侯爵。我对他那位矫揉造作的侄女毫无兴趣!”

“可我就是受不了这个呀!你会不明白吗?妈的!我时常会感到困惑,一个像他这样坏事干尽可一到床上就什么坏事都干不了的废物,魔鬼怎么还不把他收了去,让我当个快活自由的寡妇呢?”


“姑妈,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好吗?”

“那就说说你吧。摩尼,你知道我最初让你建起这个海奥庄园的真正原因吧?”

“当然了,姑妈。您说过,我从小就很内向怯懦和软弱,甚至连鸡都不敢杀。您希望以这种方式淬炼我的胆魄,使我变得勇敢!变得冷酷!能够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英雄人物!”

“可你呢?你那些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毛病改掉了吗?”

 “可是……我已经改掉那些毛病了啊?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冷酷了啊?”

“改掉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吩咐那个典狱长,只有异国人才符合你的要求呢?再比如今天那个中国人,为什么你非要当面指斥他是个异教徒,然后才会感觉心安理得呢?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既虚伪又多余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那英勇无畏的父亲那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呢?”


“姑妈,我有我的理由。每次这样做时,我就会感觉自己是正义的!我是在替天主清除这些世间的垃圾!这使我不但能够得到放松和快乐,更会有种充溢了身心的崇高之感!这种感觉很美妙,真的。因为它源自信仰!”

“咯咯咯!是啊,咱们欧洲人有个非常良好的习惯——礼拜一到礼拜六作恶,礼拜日告解和忏悔,然后心中就不再有任何负罪感了,然后下礼拜一开始再接着作恶……瞧瞧,这就是宗教存在的意义!如此虚伪如此矫情,你真的不觉得这很他妈恶心吗?”

“可是姑妈,有了神圣的信仰,我们才有别于禽兽、异教徒、和那些没有信仰的无耻之徒啊?只有信仰才能够使我们变得……嗯……至少是显得更高贵啊?”

“笑话!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你说那个中国人是偶像崇拜多神崇拜?那咱们的天主教又是供奉圣母像,又是供奉耶稣受苦像,又要礼敬那么多圣徒像,这不是偶像崇拜和多神崇拜又是什么?”

“那……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呀。姑妈。我们对神行的是‘崇敬之礼’,对圣徒则是‘敬礼之礼’,只是表达尊敬而已……”

“哈!快收起你这套矫情的理论吧!舌头都绕成麻绳了也没法自圆其说吧?因为这些神像存在的本身,岂不就已经违背了圣经的明训——‘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甚么形像’吗?”

“那……那也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天主的第五戒还说不可以杀人呢,可咱们欧洲人杀死过多少人?”

“姑妈,可那些被杀死的根本就不能算人呀?异教徒、有色人种、罪犯、和奴隶,这些怎么能算人呢?”


“得了吧孩子。所以你一直都看不透事物的本质。让姑妈来告诉你宗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宗教这玩意儿,对于有权掌控它的人来说,怎么对他有利那就怎么去解释和篡改;对于聪明人来说,怎么能让自己过得舒服那就怎么去表演和利用;至于那些蠢货嘛,当然是别人怎么规定他就得怎么去服从和信奉喽。其实,也只有这些蠢货才会真的去笃信什么宗教呢。咯咯咯咯!这才是宗教的真相呀。”

“姑妈,那咱们该以何种方式来对待信仰呢?”

“哈!这不废话么?咱们当然是想怎么信就怎么信!怎么舒服就怎么信!怎么对你有好处你就他 妈的怎么信喽!”

“姑妈,关于宗教,我悟啦!”


“摩尼,只要是在你掌控范围之内的,想抢你就抢,想杀你就杀喽。这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想想你的父亲,再想想科尔特斯和皮萨罗,这样的英雄人物才是欧洲最杰出的典范呢!为杀人和劫掠寻找狗屁的理由和虚伪的宗教名义,自然有他们手下那些猥琐的牧师和恶心的传教士去做,真正的英雄人物是从来不屑于理会那些的。记住,如果你心中还有上帝,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英雄人物。因为每一位英雄人物都是上帝的叛逆和圣经的践踏者!摩尼,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果你不能成为食客,那你就会成为食物!”


“是的!姑妈,我全都明白了!也记住了!其实,从小到大都是您在保护我,培育我,也塑造了我。与其说天主是我的神,倒不如说您就是我的神!”

“你也是我的神呀!摩尼,永远都是!从我那伟大的哥哥英勇地战死在尼德兰,我的灵魂也就死了!我是那么爱他……摩尼,你长得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天哪!我是有多爱你这英俊的面庞,健硕的身躯,结实的小腹,还有你那根粗大无比的……是你让我又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当然,还有乐趣……”

“哈哈哈,姑妈,那咱们就再来点乐子好吗?请您转过身去吧……”

“咯咯咯!刚才在下面泡在血水里时,我都飞起来两回啦,你这头凶猛的野驴!这点跟你那英勇善战的父亲简直毫无二致,我真是爱死你们了!”

“那您还不快点?”

“不啦,咱们赶快穿起衣服上楼吧,我现在真觉得水有些凉了。”

“好吧。”


“摩尼,所谓西印度院巡查员的事情只是谣传而已,你可以让那个典狱长多送点野猪和母鸡过来了。要知道,如果你兴冲冲地来到一片森林里打猎,却发现根本没有几只猎物可供你选择,那该是多么的扫兴啊?”

“嗯……姑妈,我倒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自从查理大公变成查理六世,他对西班牙王位也就死心了。腓力身上的压力骤减,那他派密员调查和整肃西印度官 场就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不不!王位战争虽然已经打了十年,可余波未平。腓力面临的压力可不只是来自查理大公,还有国内国外数不清的乱线头儿等着他去一一理顺呢。此时他还腾不出手来整肃西印度这边,这可是会得罪一大票可怕的势力!他不敢!至少几年之内都不敢!”


“好吧姑妈,如果您不是女人,那绝对就是个天生的政 治家。我会吩咐鲍尼斯,让他转告卢比奥多送点野猪和母鸡过来。下次我们就把新做的‘剃刀花蕊’带过来,一起倾听猎物们‘甜蜜的呐喊’,来个狂欢不眠之夜吧!怎么样?我的宝贝儿姑妈?”

“嗯,这就对了嘛,姑妈就喜欢你这种英雄气概呀。”

“哈哈哈,现在,我卧室的床上还有一根很大的英雄在等着您噢。”

“两根英雄都很大,那根更像你父亲……咯咯咯!”



躲在窗帘后面的荣兵几乎就要站不住了,他快虚脱了!这些对话蕴含的信息量过大,他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那么多。但最让他揪心的是,从男爵与姑妈的对话中隐隐地能够听得出,可怜的埃丽萨可能已经被他们……


男爵和姑妈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荣兵才轻轻地拨开窗帘走了出来。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去那个房间看看!万一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呢?万一她还活着呢?万一埃丽萨只是被殴打和虐待……万一她还有救呢?

其实就算找到了埃丽萨,就算她还活着,荣兵也没办法把她救出这幢鬼楼。不过荣兵此刻已经想不到这些了。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拉开了那扇房门……



这是一间地下室,入口处的木板就在地毯下面。荣兵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木板,露出一个更加黑暗的地下室入口……


真正的黑暗!完全的黑暗!彻底的黑暗!即使在黑牢里呆过的荣兵此刻也像瞎子一样了。他不敢从陡峭的楼梯正面走下来,是倒退着一阶一阶爬下来的。刚一进入这个空间,立刻就闻到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臭味儿!程度之烈甚至远超鲨堡的地下黑牢!荣兵被熏得差点爬上楼梯逃离这间无法形容的地下室。


“埃丽萨,你在吗?你在哪儿埃丽萨……”荣兵压着黯哑的嗓子低声询问着黑暗,声音抖颤得连自己听了都觉着害怕!

他不敢站起身来,在这个漆黑凶险的地方,他只能蹲在地上摸索着前进。在感觉无比漫长的整个过程中,荣兵记不清有多少次都想转身逃开了!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他只能咬牙苦撑着告诉自己千万别放弃!


血腥味更浓……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荣兵摸到了一只手!对,不是一个人,只有一只手!一只冰凉冰凉的小手!手背上有一条高高隆起的疤痕……



荣兵过后怎么都想不起来了,1712年7月11日的那个惊魂之夜里,他究竟是怎么逃离那间地下室,怎么在那个浴缸里清洗身上和鞋子上的血污,又是怎么不露破绽地开窗关窗翻墙溜回自己住的木屋钻进被子里哆嗦到天亮的。


第二天一早,小托尼阴沉着脸没搭理荣兵。看来他昨晚是吓坏了!还在对荣兵那漫长得要命的约会感到非常生气!荣兵更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刚刚过去的那个惊魂之夜,已经成了荣兵这辈子的“记忆禁区”!他不敢再回想地下室里的气味和触感,不敢再回想那只冰凉的小手……

可怜的埃丽萨,昨夜的她无疑是成了荣兵的替身羔羊!此刻荣兵不只是在为她的不幸而感伤,更多的是为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厄运突降而失魂落魄……昨夜是埃丽萨,今夜呢?


“草榻割丝麻的!拼了得了!反正也逃不出庄园,临死之前把这帮人间恶魔捅死一只算一只吧!”

午休的时候,荣兵终于想通了。他装作去捡灯笼果树的落叶,朝果树篱墙那边慢慢走去。边走边琢磨……把疯狗刀藏在哪里最不容易被人发现呢?我是等鲍尼斯夜里来勾魂时再拔刀捅死他,还是抢先提前就动手呢?


走过正在聊天的卫兵和老佣工身边时,荣兵忽然听见老佣工问道:“鲍安,你说男爵先生大老远的来一趟,为啥不多住些日子呢?”

“人家贵族老爷的事儿,咱们这样的小人物咋会知道呢?可能就是有急事了呗。今天一早就有信使送了封信过来,之后男爵先生和侯爵夫人就匆匆地离开了……”

荣兵忽然停下脚步,身体就像虚脱了似地摇晃几下,双脚一软……就眼冒金星地就瘫倒在一棵金星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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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这玩意儿,对于有权掌控它的人来说,怎么对他有利那就怎么去解释和篡改;对于聪明人来说,怎么能让自己过得舒服那就怎么去表演和利用;至于那些蠢货嘛,当然是别人怎么规定他就得怎么去服从和信奉喽。其实,也只有这些蠢货才会真的去笃信什么宗教呢。咯咯咯咯!这才是宗教的真相呀。——《荣兵日记·达马侯爵夫人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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