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常闻言有些吃惊,“你都想取我性命了,还会担心我族子民?”
“你是戴罪之身,但鬼巫族人是无辜的。他们遵奉你为王,你有保护他们的义务,即便你无心于此,也应该寻一个信得过的良臣替你接管族中事务,而非当个甩手掌柜一走了之。”
“你还是如此心怀天下,哪怕当年屠尽丹鼎派满门的人是鬼巫族。”
“你族的罪过已由先皇偿还公道,后世无辜,不应牵扯其中。”
“是啊,一报还一报。”洛千常觉得好笑,“可是我被追杀,难道就没有自保的权利吗?”
“那你为何会被追杀?若非你心生邪念,何故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洛千常咬牙切齿道,“十一年前便是如此。”
“无稽之谈。”
春风没有吹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架势,瞬间跌至冰点的氛围让他们都心生寒意。
“师兄,你不要总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让我伤心的话。”洛千常往后退了两步,“你可以告诉我,那日为何要喂我服下千里散吗?”
这一次乔易棠又是好久都没说话,正当洛千常想放弃询问时,眼前人却犹豫道:“我不记得了。”
洛千常原本黯然的眼底顷刻有了光彩,“好,不重要了。”
乔易棠随着少年来到正殿,只见鬼巫两疆殿守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他不明白,洛千常为何会对手下起疑?
“你带我来所谓何事?”
那些人对他们的主上有礼,不代表对他也友好。余光瞥见那些像是要将他活剮的目光,让他汗毛倒竖。
在琼羽仙和鬼巫族,旁人对他的态度真是两个极端。
“邀你来听故事。”
踏上高台的少年招呼他一并上去,他扭头表示拒绝,洛千常却敲了敲隔壁的案台,“位置都给你备好了,是你教我的,不落人面子是最基本的礼数啊。”
他无言以对,惟有上前。
洛千常心满意足地揪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说说吧,当初怎么回事?不必掩藏些什么,这里没有外人。”
四人互望一眼,赤辰砂率先开口:“银神或许早已生叛变之心,利用巫疆先王对他的重视摄政,而后私自带兵杀进琼羽仙。他能够不动声色顺利上山,应当是因为擅长布置和解除阵法,并且曾到访过丹鼎派,对地形了如指掌。”
乔易棠坐直了身子,扭头问道:“银神是谁?”
“巫疆前任慧相卿,我父王最信任的下属,本名不详,代号银神。”洛千常抿了一口杯中美茗,“彼时银神凯旋归来,我父王拿他问责,却深受其害,中了小人的计谋与陷阱,与鬼疆先王倒戈相向。其后在内忧之际,莫名出现的乔森带着仅存的丹鼎派弟子杀到,明明元气大伤,居然还能凯旋。而银神,就是在同一时间从鬼巫族消失的。”
尹烁月接上话,“其实两位先王早有觉察,他们会不敌琼羽仙人皆因剜出了内丹,将修为融合为一,传给了殿下。我们四位殿守受先王所托,大难当前召唤传送阵将您送出族落,随后投身于战役之中。”
乔易棠又朝洛千常那望了一眼,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而丹鼎派一行人在两位先王毙命后,便收手离开了,我们因此保住了性命,但是断了殿下的线索。”尹烁月接着道,“我们原将您托付给了临楼主,却收到您失踪的消息……”
“是吗?可本王醒来以后并没有在什么聚华楼,而是遇上了一头差点要咬断我脖子的野狼。”洛千常的眼神在四人身上游移,“你们说,是谁心绪不宁,念咒语的时候出了差错?”
四人大吃一惊,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属下以性命担保,对您绝无二心!”
洛千常嗤笑一声,“本王不想听这些废话。”
“那后来呢?”
乔易棠难得主动问话,洛千常喜上眉梢,没再理会四名殿守,转头盯着他缓道:“后来有个人引开了那匹狼,他让我爬到树上,自己被狼追了好长一段距离。”
“他还活着吗?”
“活着。”少年炙热的目光显得红眸似火,“他护我护了两年。不,应该说,他与我一起走过了好多个四季交替。”
大殿内寂静许久,易瑛见洛千常没有继续讲话的意思,方道:“若是在琼羽仙的地盘里,难怪属下无法探寻到您的踪迹……”
“能否寻到,和有没有心找,是两码事。既然我不在聚华楼,在艮族也寻不到,本王还能身在何处?”洛千常又转眼望向尹烁月,“墨翎不是能视结界为虚无吗?十年,都可以在琼羽仙地界绕无数次了,在本王离山后他才潜进去,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意思?”
洛千常似乎真的在等尹烁月的一个交代,但是女子显然也无法给出解释。
“想不到,那你们便跪着吧,找到借口再说也不迟。”
“殿下!赤辰砂与易瑛受伤痊愈不久,尹烁月前些天布阵耗费了大量精力,属下甘愿独自受罚!”
洛千常挑挑眉盯着离圣,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本王面前上演这种兄弟姐妹情深的戏码,你觉得有用吗?”
乔易棠皱起眉头望着他,以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是否过于苛刻?”
“师兄。”
面对突然正色的洛千常,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
他扭头看向别处,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正欲动动嘴巴再问一二,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童疾步走了进来。
“殿下,有一名丹鼎派少年在殿外求见。”
墨翎抱拳行礼,偏过头望了尹烁月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可抬头见到圣子身旁的银发少年,一时有些错愕。
似乎顾此失彼了。
“什么少年?”
乔易棠倏然起身,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他,一下子再次朝洛千常怒目相对。
“……带上来。”
“门主!”
听见熟悉的呼唤声,乔易棠瞪大了双眼,再次对眼前人提起剑,语气有些急促, “放了他。”
洛千常愕然,缓缓站起来,却一步也没退。
“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
“我说,放了他。”
“也许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乔易棠闻言忽感痛心,但手上的剑仍寸步不让。
“如果师兄真的要杀我。”洛千常往前走了一步,心口贴在剑锋上,“我手下亡魂不计其数,惟有一死谢罪。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很高兴。”
他又一个抬步,利刃刺破青莲华服,“可这真的是你本意吗?”
乔易棠神情恍惚,把手一松,长逸掉落在地。剑刃之上的一抹殷红撞入他眼眸,让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我只记得……要还他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