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伙?”许陶陶不解。
“你妈带过的学生,上午在外头敲了好久的门。我听到声音出来,起先没认出他来,只告诉他你家里经常没人,让他别敲了。结果他非说打电话听到你电话在屋里响,我听完也给你打,却发现关机。然后他要找人撬锁,我哪能让,他一再坚,持又表明身份说是你妈的学生,后来我确实想起来了,就是你妈老说的那个特别优秀的梅亦清。知道他不是坏人后。听他一再说你可能在屋里,我也有点不放心,就拿了你妈放在我那的备用钥匙一起进来看了。”梁阿姨解释到一半,一把按下挣扎着要起来的许陶陶,附加一个瞪眼,“老实躺着,我去收拾下外面,好大一姑娘把家里弄成这样,待会你妈学生回来看到卫生间那幅模样,你得多丢脸。”
梁阿姨的话一出口,许陶陶就已经猜到是梅亦清,也确实为再一次让他看到自己这种样子赧然。虽然让作为长辈、尤其是常年执教思修的梁阿姨去收拾外面也同样令她惭愧,但内心中不愿让梅亦清看到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她没有开口阻止梁阿姨起身。
梁阿姨走出卧室的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许陶陶看不到客厅那边的场景,只听到梅亦清礼貌的招呼声,以及随后两人向厨房走去的脚步声。
梁阿姨再进来时,手里拿着小托盘,盘里分别是小米粥,白粥,清水以及药。“难怪你妈老夸这个学生,办事确实妥帖。我还担心买的药不对症,结果人家说闻到酒味了,所以请教了医生各种可能症状的应对药物。还知道买点清淡的让你先填填肚子。”
许陶陶挣扎着要起来,梁阿姨赶紧把托盘放在床头柜,给她背后垫好枕头。
“梁阿姨,他在干什么?”
“我本来要收拾外面,他说我拿东西进来方便些,他来收拾。我推不过,就让他收拾了。”
许陶陶默默哦了声。
梁阿姨拿起碗,“自己有力气吃吗?要不我喂你?”
“有有有。”许陶陶赶紧拒绝,“梁阿姨,我想先去刷个牙。”
“发着烧就别讲究这些了,先吃东西。”梁阿姨把碗向她跟前又送了些。许陶陶没有接,继续用眼神哀求。
“好吧,那得加个外套。”梁阿姨妥协后迅速帮她翻出件外套来,强制性给她套上。
许陶陶下了床,步伐有些虚力,加之走得着急,床边到门口到的几步路竟然出了一身汗。然而,这样的着急也还是没赶上,卧室门一开她就撞进梅亦清应声而起的目光里。
洗手间里的梅亦清,着装依然整洁,只是手中的拖把有些不伦不类。他关了排风扇从洗手间出来,对着许陶陶道,“地上有点滑,你小心。”
意外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当这些意外和梅亦清有关时。上次同样是在洗手间,许陶陶丢脸后对梅亦清负气扔下句“你内急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匆匆让开。这次,虽然换他让开,但尴尬的依然是许陶陶。
被清理后的洗手间仍然残留明显的酒味,许陶陶随手打开排风扇就听梅亦清的声音,“你发着烧,别吹风,出来再开排风。”
她轻应了声,又关掉排风按钮,就听梅亦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许陶陶全身乏力,刷牙洗脸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倍不止。身上穿的外套又是件窄口袖的设计,为避免被水弄湿袖口而撸袖子的简单举动就让她气喘,过高体温引发的皮肤疼痛,在衣料摩擦胳膊的过程中格外明显。
不一会,梅亦清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陶陶?”
“嗯”,她再次应声,不知该说什么。
“别洗澡,小心受凉。”梅亦清轻身嘱咐了句,待她答应后又走开了。
等许陶陶洗脸刷牙完毕出来,就见客厅地板/桌子上散落的餐盒、零食袋、饮料瓶等已经被梅亦清打包进垃圾袋,放到门口了。
“师兄,你别收拾了,我回头弄。”她开口阻止。
“好。”梅亦清没再坚持,抬起身来,“梁老师先生刚过来,小孙子哭,找梁老师回去。”
“嗯,梁老师的孙子比较黏她。”
“梁老师不放心你,我跟她说我这会没事,她才走的。”梅亦清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开了目光,“先回屋吧。”
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场景的许陶陶,默默遵循了梅亦清的意思,回到了卧室。又在他简短却又坚持的说服下,重新回到了床上靠着。
梅亦清从书桌旁拿了椅子过来,先紧挨着床边放下,然后又拉开了些距离坐下。看到床头柜上的托盘,“你刚没吃东西?”
“我准备刷牙再吃。”许陶陶老实回答。
“怕是有些凉了,我去热下。”他刚坐下又要起身。
许陶陶连忙阻止,“不用不用,刚才太烫,这会肯定刚好。”
梅亦清闻言很是认真地用手触了下碗外,“摸着温度还行,你先尝下,要是凉一定要说。”
许陶陶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碗,小口吃起来。喝了小半碗白粥后停了下来。
梅亦清接过碗放下,却又拿起小米粥给她,“尽量再喝几口,待会要吃药。”
许陶陶没有理由拒绝,便又喝了些。吃完东西又在梅亦清帮助下服了药。
此刻,她对于有人陪伴的渴望,以及对自己脆弱的鄙视,两者间的矛盾在梦寐以求起身准备拿走托盘的同时到达顶点。
“放这里吧,我待会自己收拾。师兄你有事就去忙,我已经好了。”许陶陶清楚地知道,这句话中有试图先发制人的意味——为了避免梅亦清的主动离开,让她此刻的脆弱更深一步,她干脆先一步开口。
梅亦清没有立即回答,先把碗筷水杯依次收进托盘摆放整齐,然后又坐回椅子看着她道,“不着急,今天回校是来参加益行活动,记错了时间,安排在晚上8点,我错看成上午8点。”
也许是为了解释得更清楚,他又专门介绍了下益行,“益行是滨大校友自发组织的一个公益组织,致力于在校学生的传帮带,定期举办求职分享、行业介绍等主题活动,这周轮到我。”
介绍完益行,梅亦清手指不经意地摩挲了下扶手,“说得有点多,不好意思。总之,来了之后发现记错时间,就想过来看看陶老师,联系之后才知道老师人在国外。”他顿了下,又继续,“老师让我来看看你,说你周五没和她视频。我不知道你醒没有,先发了短信,一直没回复,就过来看看,到门口打电话发现手机在屋里响,但一直没人接,后来再打发现关机了。”
“我……”许陶陶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幸好梅亦清也并未在等我的回答,说完就转身指了指书桌上的手机,“可能是没电了,你充电器在哪里?我帮你充上电。”
“应该在包里。”
等梅亦清拿了充电器回来,许陶陶才后知后觉地为今天再一次麻烦他而不好意思,“师兄,真是抱歉,这次又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陶老师当年那般对我,我做这一点算什么。”梅亦清插好充电器,把手机递给许陶陶,“给老师发个信息吧,免得她担心。”见许陶陶点头,才端起托盘去了厨房。
“师兄,你放水槽就行,不用洗。”许陶陶在梅亦清走出卧室后,再次后知后觉地补了句,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就算梅亦清本来没打算洗,自己这句话一出口,他出于客气不得不洗了。幸好许陶陶声音不大,梅亦清也没回复,估计没听见。
拿着手机,等待开机的时间里,许陶陶脑海中不自觉回放起梅亦清刚刚的话,“老师让我来看看你”、“陶老师当年对我那么好,我做这一点算什么”、“给老师发个信息吧,免得她担心”。
对梅亦清而言,做这些,可能都是因为感念师恩。而她,在心魔驱使下,一次次曲解他善意的根源,甚至于做出上次近似驱赶着让他下车那样失礼的举动。
幸运的是,梅亦清善良,从未因她的失礼而耿怀,从始至终都以师兄的本分善待于她;不幸的是,他太善良,让她在这近似没有底线的包容中,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超越师妹和师兄的关系。
不好的是,今天的许陶陶再次意外地将自己差劲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跟前,这肯定会给她一直以来在梅亦清面前尽力维持的形象再次打折;好的是,今天在梅亦清无论刻意还是不经意的话语中,许陶陶明白了他对自己好的本质原因。
再高的期望历经一次次的失望也会逐渐苍白平息,许陶陶早年对于梅亦清的爱意本就因出国元气大伤,归国后又历经几次多舛的相逢,终归在多轮的自我告诫后于今天正式告罄。往后,她仍将以师兄的身份尊他敬他,并以同样的善意回馈,但,不会再生越界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