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青黛绿浪如潮汐叠叠起伏。
辽阔而野瀚的远山幽谷蕴酿着无数勃然,这片因乌鞠而葳蕤生香的山脉茂密层层。
乌鞠将山脉最高处取为洸山,幽谷为乌谷。洸山太为偏远静觅,地势险峻陡峭,山脉无缝环绕之下,竟无半寸山路通达,他将这仿若世外桃源的开拓出路野,又孤注而掷将一身大半修为散尽造出一方城池。
他弹指而动造出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尖塔斜顶的古宅村屋,坐落于苍色山岩的脚下。
他在这造出的村落等了许久,等到竹笋拔出长成片片竹海,等到那碧绿如鞭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落厚重缠满石柱,等到汲满雨水的水塘都遮满浮萍和菡蓞,这几乎没有人迹的村落都长出齐腰的草径蔓花,只有蝴蝶的彩翅在翻飞着。
这里僻静得让人怯惧。
他眼中波光宛如浮萍漂泊无依,像极了淡泊清荡的塘中菡蓞。
一如当年孤身漫寻巫洸。
于是乌鞠打算走出山谷,却在那个在凛冽寒雪冬季的出谷之即,遇到一支因旱灾潦倒落魄的困民途经此处。
他万般皆纳将困民迁入那荒草荆棘丛生的村庄,许他们一个温饱无忧的容身之所。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终于在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守候下,将寥落的小村在岁月沉淀下扩成城池,这几乎花去了他苦修多年的力量,可他甘之如饴。
他想啊,这样巫巫很快就要回来了吧。
他什么也不懂,遇到问题疑难只能一遍遍在询问求惑于山谷精怪,可山谷中的山精野怪灵识初开,比他还要懵懂无知。
后来一一给予他解疑释惑的是一只他当年在山谷救下的即将奄奄一息的长青玉。
这长青玉是灵物也是邪物,却皆因一念分极两端,或善或恶,绝无中立者。
长青玉是什么呢?长青玉是历劫失败被劫雷劈殒的白蛇之尸与青玉融合再汇聚的亦善亦恶之物。
这长青玉名为青芠。
在乌鞠眼中她是除了巫洸之外懂许多道理的第二个富含学识道理之人。
乌鞠在山谷守等巫洸的漫长岁月中,是青芠陪伴他,他与青芠无话不谈,在这许多年的陪伴中成了挚友。
这城渐渐由那支困民后裔发展经营成了远近闻名的富饶地带,他也因此被供奉成了这央城慈爱容和的国师。
再后来经此多年,央城绵延数千里造就了文尺州,成了一方自给自足繁荣昌盛的小国。
人族弱小却又强大如斯,他们可因天变之灾而彻夜间失落毁灭,又会因希冀之矢而顽强不屈,他们勤奋善良,却又极易被欲念驱使。
自相矛盾的种族啊。
他们生命更迭不停,寿度不过短短数十载,却足够让一代一代淡忘甚至遗物忘形,将祖先教悔授于要感恩尊敬的伟物恩德抛却脑后。
他们完全遗忘了乌鞠是这里的造物之主,只知道朝中有个行踪诡秘、几乎长生不老的国师乌鞠,他们惧怕这呼风唤雨强大堪称怪物的存在。
连这朝中的一国之主都畏惧乌鞠的力量,在趋炎附势之际的背后是臣服又是垂涎这力量。
就只单单这一样长生不老就足够让所有人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更何况是位于高权的君主。
……
山谷幽静之处,依旧是乌鞠挺拔清瘦的身形,他身着千年不变的玄衣立于山间青松下,他玄衣雪肤与青绿苍翠欲滴的松树交映显出遗世罕见之色,他身姿如磐石坚定不移,落霞的绯色在簌簌青针苍枝的罅隙间洒落,透出灼灼杳杳之光。
乌鞠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忽的,宁静的暮天被打破了。
他耳侧传来窃窃私语,极清极晰般跃入耳中,他瞥见青芠与朝中太子愉悦交谈,不知太子与青芠讲了些什么,叫青芠娇嗔羞怯起来,她脸颊间浮起一团如天边落霞般的绛绯。
让乌鞠莫名想到朝中君主与他后宫嫔妃的亲昵相处。
乌鞠的无声注视让两人很快发觉。
太子丝毫没有被人注视的尴尬,只笑意盈盈冲乌鞠礼貌道:“国师大人,您也在此处散心么?”
反观青芠眼波如含了秋水般脉脉,她垂下云螓,玉颈细长白润,她一身青衣裹着窈窕纤细身段,肩若削成,羞涩低头不语间如雏女,眼尾微挑濡莹,浑然媚惑天成。
乌鞠从未见过青芠如此怪异扭捏的模样,他脸上浮现一抹诧异。
声线却稚嫩淡柔:“嗯”
太子瞧着这比自己还年轻稚嫩的国师,心中狐疑顿现。
这国师看着如同小白脸似的,真有父王说得有几百岁?莫不是以色侍人的花瓶吧?
太子徒然升起轻蔑之色,只见他佯装尊敬般询问:“国师大人,您如今多少年纪了?看着如同少年孪童般”
青芠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目中瞬现郁愤之色,一旁太子却浑然不觉。
乌鞠寻着脑中之意,孪是美好的意思,太子应是夸奖他的。
他腼腆一笑直言道:“我如今有五千五百六十一岁了,若太子同我一样勤与修炼也可颜若孪童”
他言语真切坦荡,却让太子笑意戛然而止。
青芠“噗呲”一声笑出声,娇艳动人间有些哭笑不得。
太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以为借此在言语上羞辱乌鞠一番,却没想到乌鞠本就是个憨直天真之人,让他自己吃了一记闷亏。
太子神色古怪回道:“那国师大人还真是…驻颜有术呢……”
太子恶狠狠暗自在心中记上一笔,这国师还真是牙尖嘴利,敢戏弄框他说自己有五千多岁,当自己三岁孩童么?不过一小小国师,竟看不清自己地位敢逾矩于堂堂一国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
太子心中阴暗复杂,面上却是丝毫未显,他仪表堂堂、英俊阳刚,只笑意盈盈与乌鞠谈笑寒暄几句便离开。
乌鞠丝毫未察觉人心如欲壑难填,更不知是如何得罪起太子,他口口之言皆是心中真话,哪曾想人家根本不相信,只当乌鞠在玩弄戏谑于人。
只剩乌鞠和青芠两人相视而立,乌鞠却不觉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只淡淡温和一笑:“青芠,你且上来”
青芠咬咬红如石榴粒的唇瓣,飞身上前,如一片轻飘飘的青竹叶般。
乌鞠与清芠咫尺并立,只浅笑轻问:“你何时认识太子殿下的?”
青芠想起刚刚刁难乌鞠的太子,瞬间对太子没了好印象,只不咸不淡轻描淡写道:“前些天在山中采笋时遇见的”
乌鞠颔首致笑:“太子殿下这人甚好”
青芠瞧着旁边的人满脸真切坦诚笑容,只控制不住的眉眼抽搐抖动。
那人好?那是因为你听不懂他所言何意,你要是知道这些人族口中所言孪童真正的意思,怕只会气得跳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