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峰难以想象在现在这时代仍有用活人献祭这种血腥残忍令人作呕的仪式,他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给那帮畜生不如的东西一点教训。
但理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他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告诫道:别冲动!别冲动!我们只不过是外来人,不了解实情,不清楚环境,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再说了,这里是边境,谁知道有没有外来势力的干涉与引导。而且现在还带着万民国公主,为了不暴露行踪,一切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秦云峰转过身去,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对李安说道:“走吧……”
李安猛一回头,用一种不敢相信秦云峰会这么做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
秦云峰回头看向李安,无言以对。是啊,遇到这种事哪有人能视若无睹。更何况目睹这一切的人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在自己的国土上发生这种事,李安怎么可能不愤恨!怎么可能去装作没看见!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而无所作为!
李安仍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秦云峰凝视着这副表情的李安,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去,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听着丫头,我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这个幽云岭不简单,昨晚的事你也遇见了,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妖怪也好,鬼怪也好,祭祀也好……我们只是外人,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插手很有可能让自己陷入意料之外的危险与纷争,到时候便是再难脱身。而且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我现在还是逃亡犯,这里又是边境,在这乱世中是法律与规则的灰色地带。说严重点,谁知道这一切究竟真的是自然乱象还是周边势力的恐慌制造。万一牵扯到别的国家或势力,我们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一颗制造混乱的棋子,一个政治谈判的筹码!我是在告诉你这件事的风险……”
李安低下了头,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心中的火苗也被扑灭了大半。她不得不承认,秦云峰说的都是真的。昨晚“鬼敲门”的声音仍然在李安耳旁回荡,今天又遇上了更为可怖的活人祭祀,一切确如秦云峰所说,这幽云岭里的一切都透露着一种诡秘的气息,仿佛有一种不寻常的力量游曳于幽云岭上空,给这片地域笼罩上一种阴郁的气氛。
大片空出的房屋、居民奇怪的反应、店老板离奇的传言、那隐于草丛中的神秘怪物、昨晚的撞门声、早上被啃食殆尽的羊、婴儿活祭……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诫过路人这里是个不详之地,速速离去,莫要惹事上身!
李安当然害怕,但现在的她更多的是不甘心。身为公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条幼小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自己却什么也把握不住。一种无力感瞬间向李安袭来,把她包围、吞噬、拉向深渊的底层。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秦云峰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李安从深渊中拽出来。
李安抬头惊愕地看着秦云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浸润了眼眶。
秦云峰仍然在收拾着行李,并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李安的反应。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
“三次了!秦云峰!!三次了!!!每次都是你自己说不管不管结果每次都是你插手!你咋就那欠呢?!”秦云峰暗自骂着自己。
不过,秦云峰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理性告诉他少惹麻烦,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上,感性与良心又不允许他就这么把两条人命抛诸脑后。他问出这一句,或许也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机会。
秦云峰回头看向李安,像是在询问她的想法。李安缓慢地说道:“我想救他们,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为我无所作为而失去自由生活的权利……我不想再看见……”
听到这话,秦云峰盯着李安看了很久,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在他的印象里,李安是个天真单纯而又随性而为的小姑娘。虽身负公主之名,但在秦云峰看来,她和一般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这是秦云峰第一次听见李安说出这种话,这种不应该从这个年龄的孩子嘴里说出的话。
这是第一次,秦云峰把手抚在了李安的头上,像是在安慰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说道:“可能会有危险,但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也会救出他们,我保证!”
李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来,无论这幽云岭中隐藏着多大的秘密,暗中有多少的危险,他们都得去面对了。
为了每个人自由生活的权利!
秦云峰带着李安离开了客栈,向祭坛方向前进。根据刚才的观察,那个祭坛就在不远处,但中间有好几个断崖与山谷被隐在了林木之中,他们不得不绕路前行。一路上,秦云峰压着声音嘱咐着李安。
“听着,这个祭祀仪式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居民为了保障自身安全而进行的,所以我们在做的事是在与这整个幽云岭居民的利益对抗。因此,现在开始,不要向任何人暴露我们的企图与目标。你要记住,在生存面前,人们会舍弃一切。所以我们一旦暴露救人的企图,我们很可能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来自居民们的威胁,到时候别说救人,脱身都很难!”
秦云峰看着李安,这是这丫头跟着自己以来听得最认真的一回,看来她是铁了心了要插手这档子事了。秦云峰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毫无头绪。怎么救?如果有人防守怎么破?救完人要怎么办?这些问题是他必须去面对的,可他现在连这个祭祀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
不过当下要紧的是先给李安这个丫头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秦云峰不可能带着她去救人。他以前都是独自行动,很可能顾及不上这小姑娘。
正思考着,一旁传来一阵啜泣声,秦云峰转头看去,只见一老妪坐于门前,双手掩面,不住抽噎。秦云峰不打算再多管闲事,但李安却凑上去问道:“老奶奶,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人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正在看着自己,摆摆手叹道:“没事……你们是外人吧?快离开这里吧!山神不喜欢外来人!”
“山神?”秦云峰感到十分疑惑。奇了怪了,店老板说这里闹鬼,这个老人又说这里有山神。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阿婆。我们今天可能离不开这里了,我们想问问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住下吗?”秦云峰突然插话,这让李安很是诧异。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下。唉……人都走了,屋里冷清不少。我也差不多了……”
“那就麻烦阿婆了。”秦云峰脸上挂着笑,向老人鞠躬道。
住进了房间,趁老人去田里的功夫,李安把她心中的疑问向秦云峰提了出来。秦云峰可不是那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人,怎么会在幽云岭这种诡异的地方唐突要求在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家里留宿?
“别急,丫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总得问问当地人这里的情况。”秦云峰环顾四周,确认了一番后继续说道,“而且,这里和其他聚落距离较远,也只有一个老人,不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大的危险,也比较安全。”同时他示意李安一会老人回来后尽量不要说话,让他来。
不一会,老人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小半篮子的野菜。对秦云峰他们说:“抱歉,这里实在是穷,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待你们……你们现在饿吗?”
“先不急吧,午餐刚刚吃过,现在还不是很饿。”秦云峰看了看房屋周围,“老人家,您的孩子们呢?”
此话一出,老人眼睛顿时黯淡下来。像是失了魂一般说道:“儿子……搬走了,儿媳妇因为一些原因也……走了,孙子……”说到这,老人眼睛中泛起了泪光,便再也说不下去。
“抱歉……”秦云峰意识到什么,向老人表达了他的歉意。李安则按照秦云峰所言,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没事……这辈子受的苦,山神保佑下辈子能好点吧……”说到这,老人闭上了眼睛,祈祷着。
“您说的那个……山神,灵吗?”秦云峰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触碰到什么红线。还好,老人只当他们是不懂事的外人,并没有生气。
“当然灵了!前阵子村里经常晚上有妖怪出没,杀吃村子里的牛羊畜牲,还伤人!前几天小祭之后就没有人受伤了,虽然牛羊有时候还会被吃,但人活着比什么都好吧!现在秋天,快入冬了,这两天又有大祭。冬天少食,那妖怪最是猖狂,以往冬天可都死不少人呐!这次大祭就是保佑村子里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老人显然孤单很久了,一有人搭话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样啊!我说远处怎么这么热闹呢?一定是在准备吧!”秦云峰小出一口气,轻快地说道。
但老人又把头低下去,似乎又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但祭祀的祭品,是每年轮着一家出,今年……”
“哦……怪不得没有牛羊肉呢。不过老人家,我们也不介意。话说回来,祭品要准备这么多吗?这里山水好,应该不缺牛羊吧。”
听上去秦云峰好像并不知道祭祀是怎么一回事,老人不打算透露太多。他们知道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老人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那么简单……以前是很少的,那时妖怪还没来,祭品大概一个人的分量吧!但是后来妖怪来了,祭品不光变多了,后来甚至还要……唉……”老人说到这,已不忍再说下去,只见她左手捂着脸啜泣,右手对着秦云峰他们摆了摆,示意他们不要再问了。
秦云峰也很识趣,他看着老人这副模样,知道她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秦云峰有点愧疚,毕竟问话的是他,勾起老人回忆的也是他。他想不出什么话能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人……
看着老人这副模样,李安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这个失去亲人的人,可她能做什么呢?只有一个承诺罢了。
“老人家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让您的……”可李安话没说一半,秦云峰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再转头看看老人的反应。还好,因为伤心,老人家并没有注意到李安说出的前半句话。
“那我们就先休息了,老人家您多多保重。”秦云峰向老人打着招呼。不过老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秦云峰迅速带着李安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第一时间,秦云峰先回头确认老人情况,以确认她不会针对他们。接着就把李安逼到了墙角。李安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靠着墙角看着秦云峰一步步带着怒气逼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秦云峰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责怪道:“我刚刚说过什么?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记住我说的话,丫头。在生存面前,人们会舍弃一切!你怎么就能确定老人不愿意进行祭祀呢?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老人就希望我们能救出她的孙子呢?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被认作是试图破坏祭祀的捣乱者呢?”秦云峰盯着李安的眼睛活像一个深渊,这让李安寒气打脚底直窜上头顶。秦云峰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便不再盯着李安,而是坐到一边开始思考。
李安见识到了秦云峰发怒的样子,靠在墙角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声。确实是她有错在先,现在静待秦云峰消气才是上策。
不过现在更多困扰着秦云峰的是眼下的问题,所以没过多久秦云峰便已消气。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秦云峰脸上的表情舒展不少,李安这才慢悠悠地靠近秦云峰,问出那句话:“有……有什么头绪吗?”
“首先,这个祭山神的活动应该很早就有了,而且一开始祭祀很正常,祭品限于牛羊之类的牲畜,也不太多。问题就在于那所谓的‘妖怪’,自打那东西出现后,祭祀就变了味儿了,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献上更多的祭品,甚至后来出现了活祭。也就是我们看到的。其次,她提到儿子搬走了,那些空出的房屋应该就是一些居民忍受不了妖怪的侵扰和残忍的祭祀活动而离开的。”
“那她的儿媳妇……”
“应该就是被‘妖怪’杀了。不过还有一点,从店老板那得到的消息称山上会有类似幽魂的东西游荡,老人并没有说……”
“会不会是她不知道?”
“不太可能,老人应该在这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只能说可能在老人看来,这是合理的。”
“那……”
“我觉得有人在搞鬼,这里祭山神的习俗让这里的人们更愿意去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言,再制造几起命案或是散播一些谣言,利用人们的无知与对未知的恐惧进行敲诈,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贪婪与欲望。”
说到这,秦云峰直了直身子。他见过类似的事件,利用人们的恐惧来捏造假象以达到某种目的,或是牟取钱财美色,或是扰乱社会秩序……但不管是哪一种,既然已经事关人命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非得把你揪出来不可。
秦云峰站起身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你打算一个人去吗?”李安看他的行囊十分简单轻便,可能只有一个人的需求量,担心地问道。
“是的,公主殿下,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你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所以我不能带着你。”秦云峰回过头,看了看天色,随后面无表情地对李安说道,“如果我在鸡叫两遍后还没有回到这里,那么就请公主殿下在秋叶小姐的掩护下尽快离开幽云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