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悉的戒指,我一下瘫软在地上,萧彤那张清秀恬静的脸立时浮现眼前,往日平凡而温馨的一幕幕一点点浮上心头,久违的安宁而踏实的感觉再次袭来,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随即翻涌而起,如云似雾地将我包裹,缭绕不去!
“找到了吗?”电话里苟生催促的声音传来,我怅然的情绪一收,萧彤的脸立刻变得像云一样的淡,最后消失在我的眼前。
可当我再次看着手中的戒指时,猛然意识到,苟生这是要向蒙娜丽莎求婚了!用的还是我为萧彤精心挑选的戒指!顿时如同冰水兜头浇淋下来,我身体里里外外都凉透了!
无言的羞辱感如蚁般啃噬着我的心脏,他竟然连我过去的物件也要一并夺取!心底苦苦压抑的愤怒登时一触即发,我紧握着戒指,冲着电话愤怒地咆哮起来:“你休想!你这个狗杂碎,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蒙娜丽莎爱的是我,是我“曲人昇”!你以为披了我的皮你就是我了?不,你永远是你,永远是一条狗,狗也能吃天鹅肉?!”
“原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假装讨好我,并未有半分真心。”苟生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嘲讽。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装下去,老子当狗已经当得厌倦了,不想再委屈自己了:“不错,老子是为了拿回自己的身体,才会对你曲意逢迎,你以为你有何能耐?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住着老子的泡着老子的情人,做人你寡廉鲜耻,做狗你不知羞耻,你这狗杂碎,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我骂得如此难听,苟生依旧没有动怒,不紧不慢地道:“想要拿回你的身体?有点难,你说我好不容易做人了,怎么愿意再做回狗呢?做人多好啊,有人关心有人爱,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吃喝玩乐样样不愁,生活丰富多彩有意思,人们各行其道互不冒犯,按规矩办事有礼有节,有困难了找朋友,生病了找医生,受到侵犯了找警察,死了还有亲朋好友来凭吊......
做狗就不同了,狗命没有人命珍贵,轻贱得很!寄人篱下摇尾乞怜的呢没有自由和尊严,海阔天空去流浪的风吹雨打不说还不能果腹,哪怕吃点你们人类扔弃的残羹冷炙心里也美滋滋的,生病了受伤了自己扛着,受到侵害了自己忍着,有困难了自己去克服,生死由不得己得看天意,孤零零的来孤零零地走没谁会在意......
做人和做狗,这两种感觉简直是天差地别,一个仿若在天堂,一个在地狱,所以我是不会把身体还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反正你做狗也做得挺开心的嘛,做狗多自由啊,没有你讨厌的人情世故繁文缛节,没有你厌倦的职场算计,没有买房结婚生儿育女的压力,没有赡养老人的义务,没有法律道德的约束,不用忍受世俗的偏见和嘲讽,不用为自己的卑劣感到耻辱,不用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惭,不用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没有压力和烦恼,没有规矩和束缚,自由自在畅行于天地之间,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妖娆?”
苟生的话字字直戳我的心脏,把我的心戳的血肉模糊刺辣辣地疼!自由,谁心底不向往自由啊?谁不是一边忍受着现实生活的束缚卖力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辉煌人生一边又在心底渴望着远离世俗的自由?辉煌和自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两者都有了,应该感到幸福快乐满足了不是?
可此刻我一点幸福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妖娆”两个字变成了一个耻辱的标记,清晰地提醒着我,曾经做狗做得那么快乐,那么意气风发,还一度为自己自由和辉煌的妖娆狗生而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我怀着这样羞愤的耻辱感,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不管老子做狗做得怎么样,老子的身体是老子的所有物,老子取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
苟生冷静而笃定地道:“就算你拿回了这副躯壳,蒙娜丽莎也不会爱上你的!你已经不是你了!你还记得你曾经的样子吗?”
“你管老子曾经是什么样的?老子只要老子的身体!”
苟生笑了,笑得癫狂,笑得悲凉。
那晚,我耳边一直回荡着苟生癫狂而悲凉的笑声,那笑声如魔音一般直捣得我心烦意乱,辗转难寐。我起来喝了点酒,半醉半醒间,那瞎了眼的老奶奶忽然如幽灵一般飘到我跟前来,对我说:“莫愁!莫忧!孩子,你看!”
她话一落,我面前竟凭空出现两扇门。门上都挂着一幅画,一幅画上画着一座精美的城堡、蒙娜丽莎和一只狗;另一幅画上,画着萧彤和曾经的我,我们正半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看电视,萧彤窝在我怀里,一手拿着薯片筒,一手拿了一片薯片正往嘴里塞。
“这两扇门,一门莫愁,一门莫忧!”
“莫愁?莫忧?”我不解其意,茫然而疑惑地望着她。
“有梦不愁,有爱无忧。这两扇门,可选其一而入,若选莫愁,你将如画上所示,和你的梦中人永远住在漂亮的城堡里;若选莫忧,亦如画上所示,你将回到过去一无所有的你,身边只有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说完,她向我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双环戒指:“这戒指便是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就不能再打开第二扇门。”
我接过那枚戒指,看着面前的两扇门,对门上的两幅画很不满意,又问:“还有没有第三道门?”
老奶奶笑了笑:“有!”话落,一道空白的门骤然出现在我面前,老奶奶接着道,“这叫贪门!”
“门上为何空白无画?”
“贪心不足蛇吞相,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我拿着戒指,不知道如何选择。选莫愁,我将和我的梦中情人永远在一起,却只能做她的一条宠物狗,看着她与别人恩恩爱爱,双宿双飞;选莫忧,我将失去我现在辛苦得来的一切,财富、名利和地位,做回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社会底层青年,为了一日三餐辛苦地工作,为了能在大城市里有一点立足之地没日没夜地加班,有时还得舔着笑脸忍受客户的刁难,承受同事的排挤和嘲笑,忍受领导的指责和斥骂。过得压抑又艰难,忙碌又心酸;第三扇我当然不可能选,一看就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犹豫着,三扇门纷纷向我发出邀请:“选我!选我!选我啊!”
在一阵混乱的嗡嗡声中,我头疼欲裂,一下惊醒过来。窗外黑漆漆的,夜静谧如水,风拂得窗纱懒懒地飘卷。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只酒瓶,我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手里还攥着那枚刻有“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八个字的双环戒指。
苟生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三米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到他,我恨怒交加,抄起地上的酒瓶向他砸去。他一一侧身避开,酒瓶铛铛铛地砸在地上,即刻粉身碎骨。
待我发泄完,苟生跨步到我跟前,俯身拿走了我手中的戒指,冷漠而决绝地离去。
“你还给老子!”我怒吼着,忙不迭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苟生没有一丝停留,上了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一阵绝望袭来,捣海的悲酸搅得我五脏六肺揪来扯去地痛着,泪迷糊了双眼。
迎着夜风,我茫然地走着,有种只身孤立于天地间的荒芜和悲凉感,广阔天地,大千世界,我心无所归,身无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