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廖小萍关掉手机的闹铃。
沙沙！窗外的声音，下雨了。又是下雨的天，这烦人的梅雨天气，南方每年6月都是豪不意外。
廖小萍拉上房门，庆幸门前的水泥板没有漫上水。下面的水沟，那些塑料袋垃圾、污泥被水冲走了，翻起乌黑淤泥下的恶臭。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秋冬的衣服鞋子都放在朋友圆珍那，不然这里什么时候被水淹了，那就惨了。至于这里会被水淹，她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虽然前后各有一条水沟。一旦垃圾堵满，雨水自然就漫到房里了。
拨了一下微黄的干枯刘海，她看到几米外的水沟旁佝一个偻瘦弱的熟悉身影。走近，大声喊：“华伯，早啊！”
“呵，原来是小萍啊，早！”正在通水沟的华伯抬头瞧着廖小萍，黝黑的皮肤紧贴着凹陷的面颊，咧嘴大笑，扯动着更多的皱纹。
廖小萍知道华伯耳背，每次见面都会大声打招呼。当然，白天不怎么见到华伯，虽然他就住在隔壁间。华伯是一位拾荒老人，无儿无女。白天他经常出去街上捡废旧，晚上也会出去。廖小萍觉得很奇怪，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都睡不着。反正她是不懂，她一沾枕头就可以呼呼大睡，每天起床都是靠三个闹铃。
再往前的一间是一个男人住的，廖小萍见过他几次。四十岁左右，黑痩的高个子，寸板头发，发白的迷彩服。廖小萍有些怕他，因为他低着头，眼睛不怎么看人，瞬间的一瞥，冷漠凶狠的令人不寒而栗。廖小萍直觉知道华伯是好人，但那个发白迷彩服的黑痩男人就不一定了。所以，每次遇到他，她都不自觉地绕远点走。还好，也没有怎么相遇。
再往前的一间，就是第一间，那里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廖小萍有些想不明白，他们穿着正装，料子看着也不错，应该有份收入不差的工作，怎么也会来这里租房子住。住在这里的人，她觉得那对夫妻才是正常的人。见面也会先很有礼貌的微笑问好，仿佛不管对方是家财万贯的富豪还是一无所有的乞丐，都是如此。廖小萍觉得，只有站在他们面前，瞧着那彬彬有礼的微笑，自己内心才生出那么一点温馨。
廖小萍回头看着这一排四间水泥外墙、黄瓦破旧矮房，它前面是一块长满了杂草的荒芜废弃地，它的后面，一堵围墙，墙那边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这一排破旧矮房，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被人丢弃在繁华的街头。一个美艳万分的女人，脸上被人划开一道刀疤。它的存在是那么的不和谐，碍眼，令人心里惋惜、不痛快。
小心地往前走，那些小石子会不经意间跑到鞋底，卡在那里，丝毫不想挪动。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是一刻都不能容忍，把卡在鞋底格子里的石子扣掉。
廖小萍要赶公交车，从这里到上班的地方3个站。但是等公交车的时间，每趟隔15分钟。她每天都计算好时间，卡着点，这样就能多睡几分钟。当然，迟到是不能迟到，她心疼那五十块钱。公司规定迟到十分钟以内，扣五十块。
叮！廖小萍把钥匙顺手一丢在床上，又是天黑才下班回家，廖小萍都记不清有哪一天是正常下班回家。
天天加班，忙了一天，肚子都饿瘪了。随便打包外卖，是一盒炒粉，蛋炒河粉。
掰开一次性木筷子。嗒嗒！廖小萍将两只筷子拨打着，从筷子上掉落黄色的木屑。
她眼睛看向高凳子上的白色的塑料盒，金黄色的粉上撒着少得可怜的鸡蛋。廖小萍想不出来那些摊贩是从哪里买到那么小的鸡蛋。
叮铃铃！叮铃铃！呜呜……手机铃声炸响，震动着。廖小萍才扒拉了几口炒粉，心烦。该不会是办公室的人叫自己去加班吧？
她拿起了手机，低眸看着来电。是哥哥，她心更烦了。哥找她，准没好事！有好事，她哥是不会想到她。
“喂！喂！小萍！哥有事儿找你……借哥300块……”
“又借钱？！上次，上上次借的550块，你可没还我！都借我多少次了，我又不是银行，缺钱就找我。要借，找咱爸去！”廖小萍忍不住大吼了起来，嘴巴里被嚼碎的粉喷到高凳子上。没有饭桌，平时都是拿这张高凳子当临时饭桌。
廖小萍一边拿纸用力地搽了搽喷到凳子上的碎粉，愤愤然，“没钱，我……”
“我的好妹妹啊，煤气罐一百多，话费欠到要停机了，电要被停掉了。我就差些到要被房东撵到大街上去了。好妹妹，你就可怜哥，哥就要饿死街头了！你就忍心！能找爸爸，我还不去找啊。现在找咱爸拿钱，他还不非打断我腿不可！何况咱爸没有钱呐！我就想混出个人样。等哥有了出息，还能忘记你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亲妹妹！你就……”
听着电话那边的苦苦哀求，颤抖着的话语，有气无力。廖小萍听不下去了，心痛又心烦。片刻，呼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好，不要再说了，借你三百。”
“哎，好咧。我的好妹妹，还是亲妹妹靠得住！要不加点，借我四百……”
“闭嘴，免谈！说三百就三百。”又一次没有能狠下心。
啪！廖小萍忍着气，按着数字转账。
眼睛看着余额572.40元，心慌，瞬间发愣了下。愤然一丢手机到枕头上，啊，她就不该答应借他三百。
再回头看着面前的炒粉，没有了胃口，气都被气饱了。
叮铃铃！叮铃铃！呜呜……手机铃声又炸响，伴着震动。嚯！廖小萍跳了起来，一把抓过手机。这家伙这是没完没了了。
呃？！是房东！
廖小萍平静了下情绪，缓了缓气，极不情愿地按了接听。
“您好，房东！”她语气绵柔了许多，就像在办公室那个变态老处女面前做出的绵羊一般乖巧的模样。
“万芳芳没有交房租，人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她呀，之前经常拖房租，看我好说话了，就次次拖。我呐，现在可没有好脾气。找不到她，我就找你！反正现在你住着，我就找你！”
电话那边的女人越说越激动，渐变得歇斯底里，完全不顾及廖小萍。
瞬间，廖小萍脑海里突然想到水浒里的那个王婆，房东姓王。房东这个老女人，也是如王婆一样唯利是图，丝毫不管别人是死是活。对啊，别人是死是活关她王婆什么事，她眼里只有钱，她只要钱，钱！
“钱……我会给你的！万芳芳那一份，她说两天后回来。”万芳芳那份我可不交，凭什么要她廖小萍交。王婆就是看她柔柔弱弱的好欺负。
“两天后回来？！”
电话里那个老女人拔高了音量，廖小萍忙把手机往远一些推开。
“我信她个鬼！这女人哪次不说晚两天，次次推脱找借口！这都多少个两天了！上周月底就该交，磨蹭到这周。少跟我忽悠！”
“我那份现在转钱你。万芳芳，等我拨通她电话，问问她。”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自己理亏，只能低声下气。
“好。她不交房租，我还是要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