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云水台上空万里无云,秋阳艳艳,飞鸟自北往南,成群飞过。晴空之下,云水台的庭院里秋叶染红,里间缀着四季长青的细竹,那颜色清朗分明。
西厢房,门口处怜玉靠着门框沐浴着阳光打盹,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那口水儿都要流出来了。屋内,阳光透过窗格,在书案上投下了竹林轩影,秦月铺了纸儿绘着丹青,那宁静的小脸庞依旧清丽可人。秦月完全投入到了眼前的绘画之中,是以并未察觉房外有脚步声传来。
随安领着陆霓裳穿过了云水台,来至西厢房门前,眼见怜玉流着口水儿睡着懒觉,不觉有些丢人,伸手便要叫醒她。陆霓裳却抓了随安的手,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只道是勿要搅了怜玉的好梦。
陆霓裳轻声走进屋内,却见秦月专心绘着丹青,丝毫不觉这屋里异样。陆霓裳玩心顿起,蹑手蹑脚走至秦月身后,以手蒙住了秦月双手,粗着嗓子说道,“姑娘生得这般美貌,不若跟了小生走罢,小生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怎奈秦月听出了陆霓裳的声儿,不由噗嗤一笑,道,“那也得陆姑娘真为男儿身才行啊。”
陆霓裳放下手来,站到秦月身旁,笑吟吟说道,“以秦姑娘的眼光,连那蓬莱岛的林泽都看不上,可别说是霓裳了。”
提起林泽,秦月面色不由黯然,随即放下手中笔儿,走至窗前望着窗外的秋叶不住叹息。陆霓裳仍是跟至她身旁,拉了秦月的小手,问起了蓬莱岛之事。
秦月欲言又止,这心里头又烦又乱,竟不知从何说起。怎奈陆霓裳追问不止,秦月拗她不过,只得将事情始末一一诉来,陆霓裳越听越觉得神奇,对陌陌的勇敢更是万分钦佩。
“月儿虽未强求林公子娶了陌陌,然这段孽缘总归因月儿而起。”秦月悲伤说道,“月儿考虑未得周全,蓬莱因此失了名声,林岛主迁怒月儿,这也是应该的。”
秦月难过的是那林泽,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林泽会因此萎靡不振。
“应该什么啊应该,”陆霓裳却是皱眉道,“这事本就错不在你,林泽与那陌陌有了肌肤之亲,无论他娶与不娶,这蓬莱岛的名声都会因此败坏。秦姑娘促成他们婚姻,好说也给了陌陌一个名分,这外人若要再说三道四,那也是他们狭隘了。”
陆霓裳越说越气,俏脸涨红,忿忿不平道,“霓裳原以为江湖人个个义愤填膺,气概豪迈,却不想在蓬莱岛这件事上却是如此地心胸狭窄,竟连个姻缘也容不得。这也还罢了,没想到林岛主一世英明,却也是如此不辨是非,冤枉好人,当真教人错看了!”
听着陆霓裳为自己打抱不平,秦月心中好受了些,却仍是担忧道,“林岛主不提也罢,月儿担心的是那林公子,若他因此消沉下去,只怕林岛主要伤心死了。”
陆霓裳却是不屑一顾,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若因这点挫折萎靡不振,那还真叫人失望哩!”
见秦月还是眉头紧锁,陆霓裳只得劝慰道,“秦姑娘亦不必替林公子操心了,林公子何等人物,终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秦月细细思量,觉着陆霓裳所说也甚是有理,当即舒展了眉头,安下心来。
“霓裳与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儿,姑娘也不问问霓裳近况如何么?”陆霓裳面色红润问着秦月,连那眉眼里都藏着笑意。
秦月闻言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果真发现陆霓裳与从前大有不同,她眉眼里的笑意根本就藏不住。秦月略一思索,便知陆霓裳定有喜事要告知自己。
“陆姑娘与慕容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月儿先恭喜二位了!”秦月似也沾染了陆霓裳的喜悦,不由灿然笑道。
“秦姑娘果真聪慧,一猜便着。”陆霓裳亦是笑道,“霓裳与梅郎婚礼定在下月初八,秦姑娘可一定要赏脸来喝杯喜酒啊!”
秦月握了陆霓裳手儿,坚定说道,“月儿一定会到的!”
“霓裳就要成亲了,可不知什么时候能轮到秦姑娘呢?”陆霓裳揶揄道,“那林公子是不可能了,秦姑娘可曾看上了哪家公子?说出来或许霓裳与梅郎还能给姑娘做个媒……”
“月儿描了一幅丹青,陆姑娘精通书画,不若替月儿瞧瞧,点出不妥之处,月儿也好改进。”听陆霓裳又来提起自己婚事,秦月既好笑又无奈,只得打断了她的话语,寻了个话岔开话题。
秦月有意避开话题不谈,陆霓裳自觉再问下去也无趣,便不再说了。
陆霓裳步至画前细细观赏,秦月画的是幅《仕女赏花图》,画上桃花遍开,落英缤纷,虚幻处乃远处青山,山中云雾半遮,虚虚实实。近处景物乃三名仕女携伴而游,画上女子眉心一点花钿,面容姣好,红唇皓齿,皆明艳动人,栩栩如生,仿佛吹上一口仙气便都能活过来一般。
陆霓裳不由叹道,“秦姑娘不仅琴技惊人,便是这画术,也是高人一等啊!”
秦月噗嗤一笑,说道,“月儿原想陆姑娘指出些坏处来,月儿也好修正。岂知陆姑娘却要将月儿夸上天去了,这让月儿情何以堪?”
陆霓裳亦是掩嘴轻笑,按理说秦月这画技已超出了许多同龄画师,实属难得了,唯一缺的,也不过是时间的浸染和历练罢了。而这沧桑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陆霓裳相信再过个一二十年,秦月这技艺定能突飞猛进。
陆霓裳实话与秦月说了,秦月听罢细细看起自己的画作,果见眼前这幅《仕女赏花图》的画法与上色都有些小家子气,比不得那大师之作。
秦月蓦地伸手将那画作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
“秦姑娘怎地将这画儿丢了?”陆霓裳可惜说道,“这么美的画儿丢了岂不可惜?”
“这样的画儿若是留了下来,日后让哪位大师见了,岂不是笑掉大牙?”秦月灿然笑道。
陆霓裳了然点头,知晓秦月面子薄,怕这画露了出去要贻笑大方呢。
房内二人说着笑,话说那房外的怜玉躲着懒儿,连那陆霓裳来了也不曾知。随安站在门前,第一次见怜玉熟睡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也不知怜玉做着什么梦呢,时不时咂咂嘴儿,那模样可爱极了。
只是随安再怎么喜欢,却也不得不叫醒她来,屋里两位姑娘正等着人来伺候呢。随安伸手捏了怜玉鼻尖,怜玉本梦见自个儿抱着个猪蹄儿吃得正香呢,却突然有只手伸过来捏了她鼻梁往上提,怜玉惊起,终于醒了过来。
“谁……”怜玉睁开眼睛,见随安一张大脸就要贴在自己脸上了,不由气极,冲着随安伸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要干……干什么?”
怜玉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随安与她的距离便远了些。随安无故被打,正委屈着呢,见怜玉站远了,不禁又生气又委屈,说道,“我好心叫醒你,你却这般待我,真让人伤心。”
怜玉小嘴一扁,还嘴道,“谁让你离我那样近了!”
想起方才随安离自己那样近,连他的眼睫毛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地,甚至还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怜玉小脸红了起来,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随安捂着脸儿,望着怜玉说道,“我离你那般近只是为了叫醒你,怜玉啊,你睡觉的时候竟然还流口水,那样子可真难看。”
闻言,怜玉心里一跳,面色由红转青,甚觉丢脸,便恼怒成羞,追了随安便要打他。
随安见她追来,撒腿就跑,边跑边大声说道,“陆姑娘可是在月小姐房里呢,你还快进去瞧瞧,要是怠慢了客人公子将来要罚,我可救不了你!”
眼见随安跑出了西厢房,怜玉便不再追了,这厢便匆匆回了去,冲上了茶水端进房里。
西厢房里间,秦月与陆霓裳正端着一块手帕儿讨论绣花的样式,抬头见怜玉端着茶水进来,便齐齐笑出了声来,方才怜玉与随安的打闹,她们可都是听见了。
怜玉羞得无地自容,低低地垂着脑袋儿不敢看两位姑娘。
“怜玉这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不如将她嫁了吧!”陆霓裳望着怜玉,有心要开她玩笑。
“是呀,”秦月难得心情不错,依着陆霓裳的话继续说道,“陆姑娘那儿可有合适的人选?月儿也想做个媒呢。”
陆霓裳狡黠地眨一眨眼睛,神秘道,“哪里用得着霓裳来介绍,这眼前不正好有一个能配得上怜玉嘛!”
怜玉又羞又急,眼神示意秦月莫要再讲下去了,秦月却视若不见,故作不知问道,“谁啊?”
“随安啊!”陆霓裳说罢又掩嘴偷笑。
秦月闻言待要接话,怜玉却急急抢道,“二位小姐莫要说了,怜玉……怜玉都快没脸见人了。”
秦月望向怜玉,果见自家侍女满面绯红,似要滴出血来了。
怕怜玉难堪,二人这才止了话题,不再开怜玉玩笑。只是秦月心中自此有了想法,怜玉跟在自己身边已有十年之久了,她与随安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眼见怜玉年纪渐大,也是时候该嫁人了,她与随安的亲事迟早都要定下来。
秦月有心要促成怜玉与随安的婚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向秦阳说起。思及此,秦月不禁皱了眉头,又是一番苦恼。
陆霓裳见秦月皱眉,不禁要问缘由,秦月将怜玉支了出去,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 陆霓裳听罢,却是会心一笑,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就包在她的身上了,她定有办法让此二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