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嘶,一道银光,萧鉴尘已然出手。不是沧浪剑或者随侯尺,而是最长的天绝鞭,鞭梢直指右侧三丈外的灌木丛,那里有数人歇息,灰衣布袍,货担四五挑随意摆放在身边。他们身上也有兵刃,但是看起来只是行商的普通防身兵刃而已。
不经世故的秦仞,大概以为那些只是另外一批商旅而已,轻轻放过。
萧鉴尘却明白得很,这荒山老林,将近夜晚,不可能还有另外一批行人,不是盗匪,就是敌人。
那些人似乎随意歇脚,但林君与萧鉴尘出现在他们视野时,他们身上突然扬起冲天杀意。
然而萧鉴尘更快,在杀气没到达顶点之时,天绝鞭已经挟带劲力,横扫过来,土石四射。伏击的人被迫躲闪,杀气就此一泄。
阵脚一乱,萧鉴尘立马转攻其中吐纳气息最微细的一个灰衣人,那群人中以这个灰衣人武功为最高,想必是他们的首领。
灰衣人反手一刀,天绝鞭梢顿时被击飞,顺势缠向另一个灰衣人的脖子。这些灰衣人纷纷兵器在手,竟然是一柄柄弧度特异的弯刀。萧鉴尘微微一笑,鞭梢稍微用力,只见一个灰衣人手就被击中,惨叫出声,手中刀也跌落在地。
鞭法向来有“绕”、“缠”之招,但是萧鉴尘的鞭法不同,因为脱胎于沧浪软剑,而“割”是软剑的招式。他的鞭梢,运用的依然是“割”字诀,如庖丁解牛,无间之刀入有隙之地,正中灰衣人关节骨隙,一击之下,那灰衣人手臂直接脱臼,哪里还握得住刀。
其它灰衣人见势不妙,只听领头灰衣人一声呼哨,众灰衣人一齐劈向身边挑担,霎时间巨响连连,烟雾顿起,霎时不见人影。
萧鉴尘飘然退后,他和林君是殿后而行的,大部队早就过去了,管这烟雾是什么东西,都别想伤到人了。
回首一望,见林君抱琴怔立在地,不由得一笑,朗声道:“没事了,对面已经跑了。”
林君转过身,淡淡道:“嗯。”
萧鉴尘略过来,笑道:“如何?完全不用你出手吧。”
林君没有说话,只是把琴背在了背后,缓缓走到道路左侧的灌木丛边。
萧鉴尘猛然发现,那里有三个小土堆,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小土堆。
林君缓缓蹲下来,手中多了一柄小刀,切向土堆。
萧鉴尘的笑容凝住,覆土分开,他看到了人的头发,然后是头皮,颅骨,脑髓,被这柄小刀一一分为两半,红白之物缓缓流出来。
幸好是死人,否则早就喷一身血浆的了。萧鉴尘看着,禁不住心底一阵恶心。
林君却恍然不觉一般,小刀在那死人的脑髓中缓缓挑动,终于挑出了一枚黑色的短钉,放在一块白布之上。
萧鉴尘有点看不下去,转眼望向大部队,只见众人虽然兵器在手,却是一切安好,大概因为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而且,所有事情都结束得太快了。
林君起身,对着第二个土堆,再次伸出了小刀。萧鉴尘强忍心底恶寒,走了过来,道:“要我帮忙吗?”
林君道:“渎尸这种事情,你就一边看着好了。”
“呵呵!”萧鉴尘不屑一笑,道:“你是我朋友。你做事,我凭什么袖手旁观。”天绝鞭一卷,将这藏于土中的伏击者的尸体,一点点拉了出来。
这具尸体依然紧握着手中的弓弩,箭头又小又密,暗若黑漆,显然淬了剧毒。萧鉴尘拿起弓弩,轻轻一按,只见数十黑箭射出,正中一棵大树,每一箭都深入树身。
萧鉴尘心中一寒,道:“所以他们埋伏在道路左侧的,只是诱敌罢了。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整个人藏在土中,只留一个小孔呼吸,可以说是让人无知无觉了。如果让他们得逞,我们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林君点点头,道:“对。”他已经取回了三枚暗器,连同小刀一起擦净收好,立起身来。
萧鉴尘继续道:“他们既然整个人藏在土里,只留一个小土堆呼吸观察。除了看到马蹄外,基本也看不到其它了。所以奇袭,要么是同伴发令,要么……这里的马只有你的是白色蹄子,我们换一匹马。”
林君回望萧鉴尘,平静地道:“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两人,都是他们要杀的对象。”
萧鉴尘一惊,道:“这么说你这些人应该认识的了。他们是谁?”
林君似乎不想回答,策马前行,道:“这一路上,都小心些。”
萧鉴尘回想刚才的整个过程,这三个人连出声都不能就死了,而林君站在原地没有动过。那么,萧鉴尘不由得一笑,三枚暗器和林君的琴有关,怪不得当日柳庄他的琴声如此难听。
萧鉴尘不再说话,只是再度扬鞭,激起浮土,掩盖了尸首,随后才拍马追上。
秦仞从前锋变成了殿后,见到萧鉴尘追来,才拍马回到前头,神态自如,轻松得很。
方才他主子危险万分,他也没有擅离位置,仍然按照主子的吩咐守在队伍前方。萧鉴尘一方面惊叹魔教号令之严格,一方面也感慨于这对主仆之间的相互信任。
林君停下马,回头道:“你看出了些什么?”
萧鉴尘道:“这么点时间能看出什么?仅仅知道来的是魔教中人,而且弯刀为西域或者北方的兵器。”
林君淡淡道:“不错。”
回想刚才一幕,萧鉴尘依然觉得有些震撼,道:“你杀人很熟练啊。”
林君道:“略懂。”
“略懂?”萧鉴尘不禁叫道,“我虽然虚张声势,手下却没死人。倒是你,无声无息就三杀?”
林君微微一笑,道:“被追杀久了,就会杀人了。”
萧鉴尘嗤之以鼻,道:“魔教杀我正常,杀你是怎么回事?”
林君叹道:“长生教分几个派系,中间的矛盾也很多的。”
萧鉴尘瞪大眼:“既然如此,那你放话不许侵犯柳庄,岂不是废话一句了?”
林君一愣,似乎没料到萧鉴尘竟然歪到那方面去了,不由得一笑,道:“放心。真敢做这种事,就等于是叛教了。”
萧鉴尘这才放下心来,道:“他们杀你,反倒不算是叛教?”
林君目中飘过一丝不屑,直视前方,冷冷道:“我们同行,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的暗杀目标是我,而不是你?”
萧鉴尘哑口无言,只得打个哈哈道:“有意思。实在有很多话想问,不过看你样子,不能再问下去了。”
林君微微挑眉,道:“那是。”
萧鉴尘道:“你们魔教勾心斗角真是厉害,真替你头痛,要不什么时候来名武山庄散散心?”
林君并不以为然,漫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你之所以觉得周围的人对你都很好,只不过因为你是萧家少庄主罢了。”
“哪有!”萧鉴尘不假思索,脱口反驳,“你们魔教中人就是心怀龌龊。”可是细细一思量,却不得不佩服林君这人。也许他说的,才是人心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