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洛千常回头望了他一眼，正想邀功般博得师兄一句夸赞，当看见他闭着双眸时，才没有再继续叫唤。
以前一起进膳，师兄才是收拾残羹的那个，而自己一饱腹便跑开了去。
独自一人吃着剩下的冷饭，原来有些凄凉。
洛千常扁了扁嘴，小心地收起桌上的碗碟，然后在旁静静等着乔易棠一切妥当。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件被刺破的红氅，他犹豫了会儿，起身轻脚走出凝夜宫，回寝居换了一身紫衣。
“殿下，墨翎还带回两人。”
洛千常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自从回族后日日都会看见此人，大事小事皆是由他汇报，可仍是没记住姓甚名谁。
“属下沧浪，是先王的亲信护卫，遵奉他的嘱托保护您。”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也没比他年长多少的男子，这句话他已经听过许多遍了，许是因为看出了他的猜疑，沧浪才不厌其烦地重复多次。
鬼巫族昔日两个王身边都带有贴身护卫，皆是些资质上好却无名的孤儿经层层历练选到王的身边，专门防着两疆殿守起谋逆叛变之心。
十一年前的变乱，沧浪亦是唯一存活下来护卫。
洛千常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一句话吓得眼前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本事不小，真的对这个位置不曾动过念想？”
“承蒙先王厚爱，属下才能脱离苦海。鄙人没有这个狼子野心去统治一个大族，只望能助您守护好家国平安！”
洛千常闻言，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低声呢喃一句，“真可惜。”
他又道：“我一点也不想当这个所谓的王。”
王为何物？束缚、枷锁、笼中鸟。
也许他能有取之不竭的荣华富贵，一手遮天的生杀予夺，可同时得到的，是至亲挚友的至远至疏，横眉冷对的嫌恶唾骂。
世人对他如此，他不恼不怨，独行惯了的他从来不在意周边人如何待他。但是有个人不行，那个从他脱离了战乱起就对他百般呵护的人不可以。
洛千常收回思绪，饶有兴致地问：“你方才说墨翎带了两个人回来？”
既然墨翎在，不用思考便知道这两位是谁。
“带本王过去。”
沧浪起身行礼，随即为洛千常引路。
墨翎在见到洛千常时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讶异，对于圣子亲自来找，而非传唤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他拉住暴跳如雷的唐翊，等着挂上浅浅笑容，却是笑得阴森的人道出此行目的。
“你是把我曾经对你讲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洛千常目光投在咬牙切齿的唐翊脸上，继续道，“你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吗？”
墨翎一惊，不易察觉地移了位，严严实实挡住了唐翊。
“你这是在干什么？”洛千常冷笑一声，“哦，你是他的同窗，叫什么来着？尹翎？”
“你想干嘛！”唐翊嚷道，好像觉得声音大点，便可以吓退眼前这个人。
“和尹烁月一个姓氏，她知道吗？”
洛千常玩味一笑，看见墨翎有些慌乱的神色，笑得越发猖狂。
“天地君亲师，伦理有序，徒弟对师父生情……”
“殿下！”
墨翎颤抖得厉害，尽管唐翊搭在他肩上的手清晰感觉到身前人在战栗，却依旧力挺声援，“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不要吓着我朋友了！”
似乎面对洛千常，除了乔易棠，只有唐翊敢无所畏惧地叫板。
墨翎无声地与洛千常对峙着。于唐翊，他目前还不能败露；于圣子，他不可以以下犯上；于师父，这确实是天大的过错。
木香和若竹是他的师妹，她二人立的誓只是不会跟从二主。幻影阁破例收男子为徒，所以他在师祖面前立过誓，不仅不会背叛师门，也绝不会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不要挡着本王。”洛千常敛了笑容，冷言道，“你没有和本王对抗的资格。”
不能说洛千常稳重沉着，但他也绝非纨绔之辈。众人很清楚圣子的实力，即便有一半功力都是靠鬼巫两疆先皇传承予他，他也成功靠自身融合了修为。
在乔易棠没有闯进鬼巫族之前，听师父说，圣子还是有在认真学习并处理族中事务的。因此哪怕回族的未来君王不过舞象之年，也无人敢造次，说他一句不是。
众人皆惧怕这仍摸不清脾气和性情的圣子，墨翎也不例外，但他闻言半分未动。
“何必如此紧张？本王只是想和乔门主的首席徒弟聊聊天而已。”洛千常绕到案后，扬起衣摆坐下，“本王答应过他视你们为座上宾，绝不食言。”
他又抬手对墨翎挥了挥，“你出去，告诉沧浪守好凝夜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凭什么使唤他！”
洛千常和正准备退下的墨翎皆是一愣，前者马上补了一句，“就是门外持剑那个人，本王有话要单独和唐公子说，还请你回避一下。”
墨翎自然是不能再反抗的，挣开唐翊攥住他衣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我上山前常听言，圣子殿下并非蛮横无理之辈。”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屋内随着门扉合上的声音变得静悄悄，洛千常摸着袖子里的短匕，神情晦暗不已。
“是你自己提的，还是他主动立的？”
唐翊倒是十分诚实，只是洛千常还没能松一口气，便再次紧张起来。
“他都没有犹豫一下的吗？”
“门主只担心我能否担大任，又担忧其余师兄弟会对我有非议，处处为我着想，所以思考了几天。”唐翊如实招来，“在我突破到通神中期时，便立刻提拔我了。”
“你骗我，你肯定在说谎。”洛千常倏然起身，“准是你耍了伎俩诱骗他。”
“你爱信不信。”
洛千常三并两步走到他跟前，一双赤瞳好像更为殷红，“他就没有再念过我吗？”
“绝口不提。”
实话实说无疑更让他愤怒，洛千常袖中匕首不知何时已架在少年的脖颈上，紧贴着肌肤。唐翊被吓得踉跄一步，锋利的刀刃在其之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洛千常不为所动，咬紧后槽牙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留你，他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至少以后都不会有一个人横在我和他之间。”
唐翊听出了弦外之音，瞪大了双眼，一下就有了底气，抬头瞪着洛千常的双眼越发显得无所畏惧。
“为什么？”洛千常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几分，“哪怕你骗我说他有想过我，我也不会这么想送你去见阎王。”
“门主说过，他要杀了你。”唐翊弯着嘴角道，“这算提起过你吗？”
“你找死！”
唐翊节节后退，洛千常步步紧追。忽然门扉被撞开，唐翊撞进了一个怀中，接着被带着一百八十度旋转半周，避开了要夺他性命的武器。
“殿下，乔公子要见您。”
唐翊跳开转身看了眼，只见身着皮衣的男人徒手握住了那匕首，鲜血沿着刀锋滑落在地。
洛千常眯了眯眼，确定眼前人不是他人易容出来的后，才松手一挥袖，大步流星跨出门槛。他再没给唐翊一个正眼，倒是沧浪朝唐翊颔了颔首，算是招呼过了。
等两扇门被沧浪关好，唐翊摸摸脖子，脚下一软跌坐在凳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