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玄幽突然想起件事，问道：“我找到你时，你还没见到我的脸，就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渡幻生想都没想，道：“你身上的味道。”
若玄幽：“味道，什么味道？”若玄幽不易察觉地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渡幻生：“青草混合着清茶… 那个让我打喷嚏的味道。”
若玄幽听了前半句还是很开心的，随即那开心又被这后半句噎了回去，又想起一件事，佯装不悦，道：“还有，你该是叫我哥的，为什么直呼姓名？”
自觉心虚的渡幻生，对于这个问题完全装聋作哑，转移话题道：“你拿茶杯打妖兽？真牛！”
若玄幽：“还行吧！”又想起他追妖兽，只不过一眨眼功夫，渡幻生就不见了，挖苦道：“你这大半夜不见人，去哪里了？不会是在荒漠到处游玩吧？可有什么奇遇？”
渡幻生含糊其辞道：“看见了个故人，被他拽走了。”渡幻生忽略了人物以及细节，他很不想再节外生枝。
若玄幽：“噢，故人？”
渡幻生又含糊道：“我师父，你不认识！”
若玄幽：“那个山羊胡子的！”
渡幻生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道：“这个你也知道？”他觉得若玄幽很神奇。
若玄幽淡淡道：“当然，我是神仙，只要我想知道，便一定能知道。”说这话时，他死死地盯着渡幻生小腹的伤口，又道：“所以，别想着骗我！”
渡幻生本就心虚，这会儿被若玄幽盯得发毛，他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挡住自己的伤处，动作很小，目的却昭然若揭。
若玄幽又道：“那你和你那师父游玩得可还顺利？”这显然是话里带着刺儿啊！
渡幻生心道：“顺利个屁！要不是那奇怪的小男孩，我早就被掐死了，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若是真的被掐断了气，放上几日，是不是还可以炸尸一般地活过来。不对，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呢？”
若玄幽见渡幻生脸色突变，料是哪里不对了，急忙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渡幻生：“小男孩儿，你见过吗？这么高的。”他手比划了那男孩的高度。
若玄幽：“什么小男孩儿？什么时候？”
渡幻生回忆着在沙漠艰难前行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那孩子，后来若玄幽突然从天而降地抱住了他，对，就是那时候，那孩子就不见了，道“就是你在荒漠里刚遇见我的时候。”
“蛮荒里的小男孩？此等诡异，必为妖物。”若玄幽想着，又问：“你说的那男孩儿，从何而来？”
渡幻生：“一道红光，他就冒出来了。是他告诉我，该朝那个方向走，我才遇见你的。”
“红光？男孩儿？”若玄幽四处环顾了一下，很快目光锁定带那个鬼灵玩偶袋子上。
若玄幽取过袋子打开，这打开一看，眉头微皱，那一袋子鬼灵玩偶，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每个玩偶的额头上多了个红点儿。他随即又望向渡幻生小腹上的伤口，又回想起荒漠里留在地上的那一滩血渍，便明白了。是渡幻生的血，开启了这些鬼灵。可就算鬼灵开启，也需要主人的召唤才会现身，渡幻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启鬼灵，并不知道那男孩的来历。所以，若真是鬼灵，那个不受主人控制，自己现身的鬼灵究竟是什么妖魔？
渡幻生看着若玄幽把一袋子的玩偶都摆了出来，摆成了一排，一个个仔细观察。心道：“他这是做什么？这个时候还玩？”不过，他还是凑过去随着若玄幽一个一个玩偶地看过去。
那玩偶们简直不能只直视，一个个面部表情哀怨恶毒。只是每个额头上都多了个红点。
突然，渡幻生看见了那小男孩儿，就混在玩偶堆里，大大萌萌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一脸的天真，笑得很讨喜。和他早些时候抱着的那个男孩简直是一模一样。这个讨喜的表情，使得他摆在一堆玩偶堆里，格外的显眼。
“对对对，就他！”渡幻生脱口而出。“原来是个小鬼灵啊！说到这鬼灵，哥，咱们还是出发之前把他们放了吧，也好让他们去投胎。老背着还挺沉的！”
若玄幽定睛看着那很讨喜的小鬼灵玩偶，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片刻，轻声道：“累了，明日吧！”
说着把鬼灵们一股脑地装了回袋子，放在角落，然后坐下来打坐，不再说话。
见若玄幽不再理他了，渡幻生也自顾自地席地而卧，渐渐坠入梦乡。
若玄幽坐在那里，闭着眼，思索着，那小鬼，其实并不是被锁在玩偶里的鬼灵，或者说他是自己故意被封进去的，其实封与不封对他来说并无差别，他出入自由。所以他只是假借着那个玩偶壳子潜伏在渡幻生身边，居心叵测。在他不在渡幻生身边时那小鬼现了身。渡幻生对小鬼并无疑心，当着他的面和小鬼对峙并不妥当。还是自己先抽身察看比较好。
不久，若玄幽听见渡幻生那里，呼吸起伏渐渐均匀，已然鼾然入睡了。若玄幽的神识离开的身体，来在鬼灵包袱前，那包袱似感知到了危险，疯狂地抖动了起来。而后一道红光乍起，红光消失之间，一道影子晃过，没有灯，月光冷白，衬着那小鬼青面獠牙，很是瘆人。瘆人面容瞬间消失在夜色里，若玄幽随即也追了出去。
若玄幽一只脚刚刚踏出屋子，就发现周遭的环境魔幻地变化着，血红的天空下一切都显得诡异，他知道他的神识并不在现实的世界里。他进入了鬼界。鬼本就无实体，以意识形态存在，须找些实体的东西，副托灵魂，才能长时间以稳定的状态存在于现实世界。鬼界便是聚集所有鬼灵意识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境地。它与现实有着微妙的链接，而连接点便是意识。当然除了鬼界，幻境也算是一种意识链接非现实世界的产物。
若玄幽的神识在鬼界游荡，搜索着小鬼的踪迹，而那小鬼隐没与自己的世界，隐没与众多来往的鬼灵中，再难分辨。他并没有去追，有了白天的经验，他确信他和渡幻生早已被设计进了一个很大的阴谋里。而他并不知道这个阴谋的最终目的。但是他已经感到，阴谋的中心是渡幻生，若渡幻生是顺水而行的舟，他便是那被搅动起来，主宰行舟沉浮之水，他须格外小心。
调虎离山的事情白天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若玄幽不会再中计。他只是定在那里，那个真实和意识的交界，岿然不动地等着小鬼，若是他识趣，一去不返，渡幻生便算是安全的，那小鬼便也算捡了条命，若是他定要死心不改地回来作祟，定杀不饶。打定主意，若玄幽也不急，只在那里守株待兔。
渡幻生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刚跨出屋子，抬头见的是血红色的天幕上挂着深蓝色的月亮，天上没有星星，四处寸草不生，空气里蒸腾着腥骚的闷气，让人窒息。一个长相很奇怪的东西，一米多高，青面獠牙，头大得让人担心那大头是怎么被小小的身躯支撑起来的。这奇怪的东西，或者是该称之为鬼的东西，跑过来，奔跑过程中幻化成了一个小男孩，正是昨日救他的那个小鬼灵，小男孩来得很急，一闪身躲在了渡幻生身后。渡幻生随即看见了前方提剑追来的正是若玄幽。“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若玄幽见是渡幻生，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你是怎么来的？”
渡幻生：“这里是哪里，为何我又来不得？你和他又是怎么回事？”渡幻生回头看了那小鬼灵一眼。
若玄幽：“他不是普通的鬼灵，甚至可能并不是鬼灵，混在那些玩偶里，必用心叵测。”说着那剑又要刺身后的男孩儿。
那男孩抱着渡幻生的大腿，眼睛里沁滿了泪花，楚楚可怜地望着渡幻生。
渡幻生：“算了，毕竟他也没有加害过于你我，而且他毕竟与我有恩，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又怎能眼睁睁见他死于我的面前。”渡幻生语气温柔，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若玄幽定定地看着渡幻生，这个一向脾气柔和，又毫无自保能力的他，横在一个鬼灵，或者也许是更为邪恶的什么生灵面前，虽然不能笃定地说他和在自己作对。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横在他身前的渡幻生岿然不动，已是立场分明。
若玄幽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被向下扯了一下，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他早已默认自己和渡幻生是一伙的，他们永远都是站在一起的。他们之间不存在矛盾，他们永远都不会站在彼此对立面上，一次都不会。然而，现在他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个一厢情愿错觉。此刻若玄幽正横在他面前，用他的身躯维护一个小鬼。他觉得有些灰心，同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自作多情。
若玄幽和渡幻生这样对峙了一会，若玄幽缓缓地放下剑，道：“算了。”转生离开，消失在血色的夜幕之中了。
渡幻生的梦到此结束了，他不记得是一直站在夜幕里，还是又走回到了地塌，总之他第二天在地塌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酸痛，浑身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翻身做起，见若玄幽依然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桌上切好的馒头片，整整齐齐地码在油纸上。
若玄幽见渡幻生醒了，悠悠道：“吃点东西启程吧！”顿了顿：“前面的路不太好走。”说完继续喝茶。他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结论是，他不应该离开渡幻生半步，只要他在，那小鬼就不能把渡幻生怎么样。
渡幻生则在地塌上愣了一会，他觉得昨晚的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不能完全笃定，那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他偷眼瞥了一下若玄幽，他看上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渡幻生坐了过去，一边一口口地咬着馒头，一边发呆。面前摆着若玄幽刚温好的茶，他也没想起来喝，若玄幽也没想起提醒他喝。只是极其默契地，他们俩谁都没有再提昨夜的事，没有在提及鬼灵玩偶，而是继续开启了前方的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