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准备住多久呀？”莫如烟打趣道。
林麦麦的奶奶去世一年多了，中四放暑假那会去世的。她说奶奶的那古宅她已经住不习惯了。其实很早就住不习惯了。现在奶奶去世，她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过了这么多年，她爸也不打她了，但她也不想回他那里。
她的理由很简单，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因为这个理由，在这期间，她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
“希望别长住，我要的是另外一个更好的。”
“更好的？那不是租金得更贵？我想林叔得没日没夜地坐在水果摊前替你拼命赚钱。你心里过意的去吗？”
“那又怎么样？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况且他已经不卖水果了。我这样消费就是为了时刻督促他进步。否则的话，他一辈子就是这模样，而我妈永远也没有回来的可能。”林麦麦并没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
“这都是些什么逻辑得出来的哪门子歪理。真替林叔感到可怜。”
“歪理？那我问你，那个来了吗？ ”
“还……没。”
“还没？不是吧？我都来快五年了。你这也太不正常了。还没去医院检查？”
“再说吧。”
“是不是钱的事？”
“……”
“走吧，我现在带你去。”林麦麦边说边拉住莫如烟往外走。
“都说了不用。等高考结束再看看吧。”
“你的脾气就像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终于找到攻击我的理由了。”
“说你不懂嘛，还歪理？难怪那个还没来，就是因为你还不够。”
“不够什么？”
“熟。知道吗？”
“是是是，你都熟透了。”
突然，林麦麦侧着脑袋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将莫如烟从下到上研究一番后，用手扯了扯她身上的黑色肥外套，嫌弃地批判道：“多少年了，你都多大了？这么丑陋不堪的衣服你穿着还不难受吗？况且还是男人的。”
说罢，她转身打开衣柜从里头抱了一叠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衣服扔在床上。
“换上试试。喜欢的都拿去吧，都是最新款，反正我也穿不完。”
“不用了。我可没你那舞蹈身材。你不记得幼儿园那个老师连跳群舞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你说她得有多讨厌我。话说那时我对跳舞也是多么热切。你还陪着我哭了好久呢。”
“那么久远的事，谁记得？叫你换上你就换上呗。灰姑娘再美也要靠水晶鞋才能展现。说不定你才是女人公害。我倒是很想看见这一幕。”
林麦麦边说边要帮莫如烟脱衣服。莫如烟总是用手遮遮掩掩，感到极度不自在。
“到现在你还怕那人渣？”几经折腾之后，林麦麦终于停手了。
“不是怕，只是不想惹麻烦。”
或许这几年她也已经习惯了。习惯总是外界给予你的。习惯着，也就习惯了。
※※※※
水壶里一滴水也没有，莫离只好拿来干柴往灶里生火，那火光迅速蔓延，最后扑哧一声窜起，淹没了整个炉灶，照亮他布满胡子的脸，印出他一脸的疲惫。
莫离愣愣得望着那熊熊火焰，一时间出了神。
很快，水就烧开了，顶着盖子发出咕咕的声响，他这才恍过神来。见着灶里的最后一道火光不停的摇曳着，越来越小，最后腾地一声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这火焰，迅速地燃烧，烧着烧着，就成了一片灰烬。
但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活得这么旺盛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自己在不久以后的某一天突然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自从看到那散发着紫红色的晚霞开始，他总是有这样的预感。
倘若他真得离开，那可怜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他怎么能这样咒骂自己呢？他开始感到无比后悔。
只听得楼上的莫如烟一声哭喊，莫离顾不得再往下想了，赶紧往阁楼跑去。
“莫文，你在干什么？”莫离夺过儿子手里的裙子和剪刀，顺手打了他一耳光。
史华英闻声赶来，正撞见莫离打儿子，更加恼怒。
莫文趁势喊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好你个莫离！你居然打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这个野种？你简直不是人！ ”
“看看你儿子干得好事！”莫离气愤得把剪得面目全非的裙子扔到史华英面前。
“不就一条裙子吗？值得你动手打儿子？”
“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你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就为了这个野丫头，你居然动手？干脆把我们娘俩都打死算了！”
“简直不可理喻！”
“这世道没天理了呀！今儿我们娘俩不活了…”史华英边说边哭闹起来。
她的胸脯随着她的愤怒上下震颤着。她想或许这样可以挽回些什么。
但是，莫离视而不见。
“够了！这种品质恶劣的儿子，不要也罢！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
史华英见改变不了什么，将所有愤怒的焦点都聚集在莫如烟身上，边安慰边拉着儿子的手走出了阁楼。
莫如烟想起那骇人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
“我说过，以后你只能穿我穿过的，你不记得了？如果你再穿新衣服的话，这就是下场。”
“记住，你只能吃我吃剩的，穿我穿过的，用也得用我用过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还有，不，许，你，告，诉，莫，离！否则，有，你，好，看！你要知道，我恨不得想尽一切能够折磨你的办法。你个孬种！”
莫文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墨水躲在大门后，等莫如烟走近时，就跳出来泼在她身上，并且咬牙切齿。
那是她入学买得第一条裙子被他剪得稀巴烂之后，莫离再次为她新买的。
恰巧莫离也回得特别早。当他问起时，她撒了谎，说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老师的墨水瓶，还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以后只要穿哥哥的衣服就好了。”
“女孩子家怎么可以穿男孩子的衣服？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还小，不分男女。再说，我长得快，买了也是浪费呀。”
她知道，其实并不是因为莫文，而是莫离根本也没有多余的钱再花费在这些上。因为自己的到来，他得去更多的工地打工，以致很晚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她只希望能够减轻他的负担。
莫离将她紧拥入怀，很久也没有松开。
他哭了，因为她感受到了肩膀上眼泪的温度。
※※※※
莫如烟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不过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哭。
“哎，懒得管你。”林麦麦无奈地倒在床上，四仰八叉。
突然，只听‘滋’的一声响，房间一片黑暗。
“怎么搞得？”林麦麦从床上跳了起来。
“要不要叫房东？”莫如烟提议。
“不用，我叫我爸过来。”林麦麦说着便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出去。
“叫你爸？”莫如烟不明所以，“不用吧，这么冻死骨的天，他有可能还在努力得赚钱供你乱花呢。”
“我一个电话，他立马过来，你信不信？”林麦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再说他已经买车了，开过来很快。”
莫如烟不以为然。当了这么久的好朋友，她从来没听林麦麦提过她的父亲，更别说见到本人了。因她从小都是和奶奶住在一起。今个突然提到她爸，还说一个电话就过来，不免感到意外。
过会，她爸真的开车过来了。还带了水果和夜宵。
林麦麦向莫如烟偷偷使了个眼色，做了个‘V’的手势，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是莫如烟。”林麦麦一边朝着男人介绍，一边将手勾搭在莫如烟脖颈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林麦麦指着来人对莫如烟道，突然略微迟疑，但像是故意忽略称呼般变得不耐烦起来，“哎哟，就这样啦，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再介绍了。”
男人看了眼林麦麦，嘴角有着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
“林叔叔好。”
男人朝莫如烟点了点头。
林麦麦将他俩分别做完介绍后，期间他们就再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莫如烟趁机打量一番，上身深蓝色条纹衬衫外加深蓝色立领外套，下身黑色休闲裤，脚蹬休闲皮鞋，头发中规中矩的三七分，面色沉稳。
怎么看，和林麦麦口中所谓的她爸都有着天壤之别。
林叔叔也只是沉默地站在脚凳上对着灯泡那头摆弄着。父女俩也并没有什么交流。这倒让莫如烟感觉有点怪异，就像陌生的技师专程上门服务一样。不过她也没有很在意。
灯泡装好之后，林叔叔跟她们客套了几句，说是吃点夜宵有精力学习，多吃水果有助于美容，天气凉了，要注意保暖，等等。之后看向林麦麦一眼，就礼貌地道别，下楼开车离去。
林麦麦二话不说走到阳台，朝楼下看了一眼，待了数秒后，才回到了卧室。
“林叔叔跟你嘴里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人吧？我倒觉得挺儒雅的，看过去也像个有钱人。”
“当然是经过我的督促。再说这么多年，人总是会变得。”
“说得也是。这些改变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你妈能回来？”
“不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