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林泉两致。白石碧水,游鱼自得。
数十匹马,连同行人,迤逦而来。
林君抱琴临水,独坐不言。其它武林豪杰,或者汲水饮马,或者打坐歇息,喧闹不尽。至于那快活的少年秦仞,自愿作为斥候前行,早就无影无踪了。
柳庄至天玄山庄,约摸七日路程。所以大家商议之后,决定让轻伤者先行过去。时风好蓄马,柳庄就有四十多匹马,这次全数奉上。所以行道之人,步行者加乘马者,一共一百来人。
萧鉴尘蹭了过来。这一路上,他与林君并辔而行,不住想法子逗林君说话,不想林君一言不发,丝毫不给颜面。看来少年秦仞说的,他主子生人面前不喜多言,果然是真的。
萧鉴尘舒舒服服地坐下,对林君端坐的姿势,颇不以为然。他自顾自地喝了口水,道:“柳庄那边,接下来该从何处入手?”
林君注视着淙淙流水,淡淡道:“都是外人,何劳无用心。”
萧鉴尘道:“一人亡,而天下皆有断指之痛。这才是正道同门该有的样子。”
林君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只是你的理想罢了。”
萧鉴尘打个哈哈,道:“我知道我是瞎操心。不过所有线索似乎都断了,不好办啊。”
林君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柳青行、朱黎的住所都在,要找线索,也未必那么难。”
萧鉴尘笑道:“要我说啊,按柳庄那彬彬有礼的君子作风,别想问出什么来了。要取得意外的收获,就得用非凡的办法。哎,如果我想用什么偷摸蒙骗的法子,你能不能帮我?”
林君斜了他一眼,道:“求我。”
萧鉴尘轻笑,还想继续,却发现林君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一般。显然又是拒绝谈话了。
萧鉴尘:………………
“萧少爷!”后头震天一响,萧鉴尘心里叫苦。不用说,又是黄老大了。
这几日,众人对他的称呼屡变,从“萧少庄主”、“萧二公子”变成“萧少爷”了,明显从认可他的出身,到认可他本人了。
“大伙啊,想不想听听萧少爷是怎么连败魔教三大魔头的?让萧少爷讲讲啊?”黄老大神采飞扬,群豪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萧鉴尘心底怨声震天,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这种事情,越是闭口不言就只会越传越离谱。于是稍微酝酿下情绪,站起转身,大声道:“是这样的。萧家的随侯尺能克百毒,沧浪剑断人兵器,总之乘对方没反应过来就毁了别人杀招。胜之不武啊,说来真是惭愧……”配合这话,他还真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群雄面面相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赢的。底下有人弱弱问道:“似乎那告示上不是这样写的……”
萧鉴尘打个哈哈,道:“那告示全假的,我也没有什么和拓跋连山惺惺相惜、约共进退的事情啊。我只认识这一个魔教朋友。”说着一指林君,道:“来日如果圣裁峰问及,劳驾各位帮我作证,那告示的黑锅我可担不起。”
群雄纷纷点头,拍胸豪言道:“萧少爷义薄云天,素不相识帮我们一路帮到现在,怎么可能和魔狗有勾结。萧少爷放心,若圣裁峰有所责问,我们是一定出来作证的。”
萧鉴尘与众人的担心倒是不无道理。圣裁峰现任廖峰主奉行“除恶务尽”的原则,宁杀错不放过。就连穆紫铘在柳庄放走魔教三人,只怕都会受重罚。所以嫌疑之事,总归是说清楚的好。
一声呼哨,马蹄声近,那是秦仞骑着白马回来了。少年意气,金勒马嘶,在马上高声道:“前路顺畅,沿途野味多的是,出发吧!”
众人一声欢呼,各自目中都发出亮来。路途乏味不要紧,干粮难吃才是要命,有些什么飞禽走兽弄来吃吃,再好不过了!
就连始终不动声色的林君,看到少年秦仞时,眸中也是遮不住的笑意,就仿佛那青山遮不住的流水。
此时已经远离官道,只在山间穿行。还好沿途道路尚可,偶有阻碍,众人协力,也能逢山开道,遇水架桥。秦仞早已驾轻就熟,一边先导,一边拾了一袋石子,边走边打飞禽,快活得很。
萧鉴尘与林君并辔殿后,见此情景,不由得笑道:“我挺喜欢秦仞这少年的,什么时候能让他来名武山庄玩玩?”
林君一直抱琴沉默,闻言终于道:“至少三年以后。”
萧鉴尘奇道:“为何?名武山庄又不远?”
林君道:“秦仞武功不错,对人世险恶却毫无认识。还得让他多历练才行。”
萧鉴尘强笑道:“为什么?不信我?名武山庄还没有护不周全的客人。”
林君不由得一笑,道:“信你。但你自己先过了圣裁峰那关再说。”
萧鉴尘无言以对,心中不爽,嘴角一勾,突地用力勒马,坐下黑马扬蹄人立,长声嘶鸣,惹一众观瞻。却见林君人马俱是安然,毫无反应,竟像石人石马,根本没受到惊吓。
萧鉴尘不由得哀叹道:“服了你了。”
林君淡淡道:“聪明还是用于正事。”
萧鉴尘扬眉,向天一笑,似乎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但最终放弃了。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处。
寒鸦顿起,点点苍苍,散于清寒暮色。
倦鸟暮当归林,安有离巢之举。
萧鉴尘语声变冷,道:“我去边上,这里你能应付吧?”
林君道:“能。”
萧鉴尘哈哈道:“大概是什么人?”
林君淡淡道:“不知道。可能是长生教,也可能是圣裁峰。我若杀人,你不要惊异。我本是长生教的人。”
萧鉴尘怀疑道:“你杀过人?”
林君语音依然平静,道:“这杀意太过浓烈。我没有把握在自保同时,留下对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