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能亲眼所见王莽拜堂成亲,又瞥见蒲扇后王静烟时隐时现的美丽面容,失落地怔住了,她自心里寻思:“书呆子信誓旦旦要娶我过门,如今却与那宜春侯之女拜堂成亲,还不是嫌我出身不好,我直恁地晦气!”
刘秀秀在体内与其对话:“人家不带你来,你偏要来,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刘怀能亦在脑中与刘秀秀对话:“我便欲亲眼瞧瞧这白眼狼!我原本不信书呆子会有负于我,料想其必有何苦衷。今日得见,才知原来王莽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会不会是他被逼婚呢?”刘秀秀自脑中发问。
“这许多时日,王莽亦不来萧府寻我。”刘怀能暗自神伤,“苟迫于无奈,何以不登门相告原委,料想其必是贪图宜春侯家世显赫,故而无面目见我。”
王莽本不会饮酒,奈何今日大婚,淳于长、王况、王邑等一众兄弟轮番敬酒,王莽推脱不得,每次虽只轻抿一口,怎奈人数众多,亦已饮了七八杯。
酒席至夜方散,王莽醉醺醺回了房,王静烟端坐房中,一张俏脸在红烛映衬下楚楚动人。却下扇来,王莽见其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挺,樱桃小唇,肌肤似雪白嫩,举手投足间高雅气质流露。
王莽年方二十,血气方刚,又多饮了几杯,见此佳人在侧,又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不心动?二人洞房花烛,宽衣解带,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
王莽至次日早晨日上三竿方起,王静烟倒是早早起来,烧洗面汤,舀簌口水,待王莽起来,服侍其洗簌了口面,裹了巾帻,同去给渠氏请安。
话休絮烦,自王莽大婚,不觉过了一月有余。一日夜间,皇帝寝宫中灯烛高照,刘骜正为张放描眉画凤:“以朕之见,表弟若穿上女装,朕的后宫三千佳丽皆失颜色。”
张放披散着长发,端坐于铜镜之前,柔声道:“陛下过誉了。皇上如此宠爱微臣,臣弟受之有愧,恐遭旁人口舌。”
“朕乃九五之尊,谁敢半句言语!”刘骜正色道,“谁敢搬弄是非,乱嚼口舌,看朕不割了他舌头。”
张放皱眉道:“陛下息怒。目今倒是无人搬弄是非,但王氏一门荣宠太过,臣恐陛下大权旁落哇!”
刘骜紧握手中眉笔,指节咯咯作响:“嗯。前几年,王氏、许氏、士族势均力敌,争权夺势,其等为求自保,不得不对朕忠诚,可这些年,王氏一族有独大之嫌。”
“可不是么!”张放含情脉脉望着刘骜映在铜镜中的脸,轻声道,“王家一个小小晚辈后生王莽大婚,满朝文武皆往相贺,巴结王凤之心昭然若揭。”
刘骜抚了抚张放长发,道:“表弟甚能为朕分忧,可有何计策?”
张放对着铜镜沉思半晌,徐徐道:“若要抑王氏外戚,须得倚重刘氏宗亲。”
“可刘向、刘歆父子不足与王氏抗衡。”刘骜放下手中眉笔,蹙眉道。
“眼下半月之后便是先帝祭日。”张放缓缓道,“届时定陶王回京,陛下可留其在京师,委以重任,其颇有人望,当可压制王氏一族。”
“甚么?刘康?”刘骜不解,“表弟莫非忘却了?他曾与我争位,朕的嫡子十有八九亦是为其所害,你却教朕对其委以重任?”
“陛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张放道,“打虎不离亲兄弟,皇上乃一国之君,昔日私仇何足挂齿。如今定陶王已无法威胁帝位,倘若陛下示以荣宠,一来可成陛下宽仁美名,二来可借其身后的傅氏、丁氏制衡王氏一族,此两全其美之策,何乐而不为?”
刘骜眉头渐展:“言之有理!万乘之患,大臣太重,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治国之道理应王道、霸道杂之,不可纯任儒术。”
数日后,定陶王刘康回京,天子待刘康甚厚。一日,刘骜召见定陶王,对其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从今往后,尔可长留京师侍朕矣!”
刘康遵旨留国邸,旦夕待上,皇上甚亲重之,赏赐十倍于他王,不以往事为介,留之京师,不遣归国,每委以大事。文武百官多附之,王凤之权渐削。
王凤恐刘康久之对己不利,会日有食之,王凤因上奏:“日食,阴盛之象。定陶王虽亲,于礼当奉藩在国,今留侍京师,诡正非常,故天见戒,宜遣王之国。”
京兆尹驳斥道:“天道聪明,佑善而灾恶,以瑞异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继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上顺天心,下安百姓,此正议善事,当有祥瑞,何故致灾异!大将军归日食之咎于定陶王,建遣之国,乃欲使天子孤立,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
刘骜正襟危坐,颔首道:“微京兆尹直言,朕不闻社稷计。”
王凤忧惧,下跪叩头乞骸骨,辞指甚哀:“臣材驽愚戆,得以外属兄弟七人封为列侯,宗族蒙恩,赏赐无量。辅政出入七年,国家委任臣凤,所言辄听,荐士常用。无一功善,阴阳不调,灾异数见,咎在臣凤奉职无状,此臣一当退也。《五经》传记,师所诵说,咸以日蚀之咎在于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此臣二当退也。河平以来,臣久病连年,数出在外,尸位素餐,此臣三当退也。”
刘骜暗忖:“此时若罢黜王凤,太后处须不好交代。再者,须防刘康一人独大,莫若发尚书省审定后再议。”
于是对王凤道:“大将军且起身,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阙,故天变娄臻,咸在朕躬。将军乃深引过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则朕将何向焉!《书》不云乎?‘公毋困我’。务专精神,安心自持,期于亟廖,称朕意焉。”
刘向见皇上有意偏袒王凤,出班奏道:“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僭盛,并作威福,陛下不可不察。”
刘骜道:“众爱卿之意,朕已知之。此事兹事体大,着尚书省秉公办理,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