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走后,辛思一直魂不守舍,神情飘忽。她总能想像陈默和她见面的情形。
彼此微笑,互诉衷肠,旧情复燃,他对她说永远都要跟她在一起,她也对他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他,然后他们在树林里拥吻,在酒店的床单上彻夜不眠不休得做 爱。
一整个下午,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因为这样的幻想而处于紧绷当中。
直到晚上九点,辛思再也无法融化那些过于纠缠的情感,像一个死结,找不到出路,越解越死。
终于,颠覆她的忍耐力,跟发疯似的颤栗,但意志却像一场争分夺秒激昂的演讲,井然有序,出口成章,更像检察官的犀利质问,带着在劫难逃必死无疑的决心。
“你喜欢玫瑰吧?还得带刺的。”
“你手机来电的陌生号码是谁的?”
“为什么接听时总要借口去卫生间?”
“屏幕跳出的肉麻短信又是谁发的?”
“你西服上怎么会有棕色长卷发?”
“你身上怎么会有浓烈香水味?”
“你为什么总是彻夜未归,去哪了?”
“你们去各色酒店的次数,恐怕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刚进门的陈默面对坐在沙发上的辛思突如其来的爆发力先是一愣,终于明白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并未感到心虚和恐慌,甚至刮目相看。
在这些事上,他从不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更不会对此哪怕花一秒的时间,来解释或者终结。他要让它自由发展,会有什么样的剧情,能够发展到哪一步,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杀青,就像在冷眼旁观一场愚蠢的戏码,并且任何情节都在他的料想之中。他对这点有着神一般的自信。
他不过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就像商人在寻找商机一样。
如此看来,结果,出乎意料。
女人心海底针。女人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可怕动物。
但他依旧若无其事面不改色地冷言冷语:“你拿什么能力和资格来管我的事?你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说罢,就把脱下的外套直接丢给辛思,不偏不倚砸在她的脸上,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浓烈香水味。
感谢她鼻子犯的罪。
他从来不会给予她肯定的态度,对她总是这般轻视。
“如果我和你前女友同时被绑在悬崖上,你会先救谁?”辛思还记得那次在电影院看完港囧出来时,她就这样问了。
并非突然,而是早有预谋。
她要为她的预谋得到确定的答案,以彻底根除她心里的死结。
其实这场电影她是烧了很多口水才说服陈默陪她去的。
徐来,老婆和初恋同时被困在玻璃平台上博弈那一幕,他左右为难,最终竟然选择先救初恋。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到底凭什么?菜菠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当时,她在心里无数次咒骂,两眼生火。好不容易才从做戏终究是做戏,现实总归不一样的说辞中脱离出来。
所以,她问了。
“送命题?你真是太幼稚太无聊透顶了。” 陈默轻描淡写。
“难道这样幼稚的问题你也答不出么?”辛思有点激动。
答不出?怎么可能?这个答案还用说吗?
他思量了会,“我会先救她。”
和徐来一样?
“为什么?”辛思心里一紧,顿足而立,一只手紧紧拽住衣角,仍故作镇定。
这是她的自尊和本能。
“因为如果意外,我和你一起死。”
陈默解释得似乎很唯美,却又像在敷衍,想尽快结束这样无聊的对话。又或者他对她可没这样的浪漫心思。她看得出。
辛思到现在才彻底觉悟,他还深爱着那个女人,即使他已经结婚生子并且过了这么多年,他对那个女人的那份感觉丝毫没有因此减弱分毫。
就算和她每晚的卖力做 爱,他也只是幻想压在身子底下的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而已。
所有男人的初恋情结只是因为不平衡不甘心吗?
性命攸关时刻,却无法依靠的人,那就离婚吧。
一块死?她暗暗轻哼一声,你凭什么要让我死?我凭什么得跟你一块死?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如果换作我,才不会救什么无关的初恋。你是我最爱的男人,更是我的合法丈夫,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责任吗?
辛思觉得好笑,鼻子酸胀的厉害,想哭。
但她一言未发,只是快速走到陈默前面,热泪流淌,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而陈默也根本没有想要追上的欲望,只是远远跟在后头,也不想理会她突然这样是为了什么。无所谓。他才不会去哄她的。
况且这个问题是她逼他回答的,得到的结果不满意所带来的后果当然得她自己承担。
当时,陈默也就只是这样想。
此刻,他应该斩钉截铁带着柔情蜜意对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很郑重地在这发誓:这是绝不可能的,我只衷心于辛思。”
但这不过是辛思一厢情愿的幻象。在任何事上,陈默自始至终从未这么表态过。
辛思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趁陈默洗澡的时候解了屏幕锁。那是他们女儿的生日。
她其实并不想偷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确认什么,只是看到他放在床柜上的手机就那样顺手拿了。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她发现陈默竟然保存了那个女人所有的通讯信息,所有的照片。
“我删了她的联系方式。”
“放心吧,没有备份。”
果真宁信蛤蟆五只腿,不信男人那张嘴。
男人的话就是天宫里弹琴,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她看了他的微信。她甚至看到了被设置成置顶的他和那女人赤裸裸的亲腻对话。
那个女人说得一切都得到证实。
一股强大无比的怒火迅速转为急火,融化了坚硬的封口,势不可挡充满辛思的大脑,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动,在屋里反复徘徊。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个饥饿无比的嗜血怪兽,咆哮着,见人就会扑过去。
终于,她找到了宣泄口,惟有将房门重重甩过去,发出震耳欲聋之声。她知道他在洗手间定是听到了。她就是要让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