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陈刚收拾好书本,摸出一支手电筒,朝同桌黄青春晃了晃。黄青春心领神会,也开始动手收拾课桌,准备逃课。
陈刚早就得到消息。今天黄楼村某户人家大摆寿宴,晚上会在晒谷场放映露天电影。
作为同桌,陈刚和黄青春很少说话。但是在那个缺乏娱乐影像的年代,黄青春对于逃课去乡下看露天电影,也是非常上心、难以抗拒。
她取下钢笔帽子,扔到前排的徐佳后背上。徐佳转过身,会心一笑,也开始整理书本,准备逃课。徐佳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她对闺蜜黄青春,向来是言听计从,形影不离。
徐佳朝马良吹了几声口哨,马良立即停下画笔,从书包里摸出手电筒。全班同学都知道,马良和徐佳的关系有点微妙。马良每门功课都不及格,唯一的特长是绘画。平时留着中分发型,放浪不羁,一副艺术家派头。虽然小小年纪,却早已烟酒娴熟,甚至想画“人体 艺术”。
而要临摹人体 艺术,必须找到自愿的人体模特。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初级中学,几乎是不可能的。
马良为此苦恼不堪,日益憔悴。他甚至放言全九五级女同学:“谁愿意给我当人体模特,我就以身相许!”
当时,只有徐佳应声而出——“好吧,你是我的了!”
从此,马良对徐佳感激涕零,百依百顺。
陈刚和马良带头,四个少男少女悄悄溜出校门,打着手电筒,朝黄楼村晒谷场跑去……
田野中稻花飘香,蛙声阵阵。乡村土路两旁全是茂密的高粱地,修长挺拔,青翠欲滴。高粱杆子在夜幕中晃来晃去,有点吓人。
徐佳有点饿了,停住脚步,命令马良钻进高粱地找几根“灰包”来吃。马良不敢怠慢,打着手电筒四处游荡。很快给徐佳弄来一大抱新鲜的灰包;沾满露水,清香可口。
黄青春有点羡慕,回身望一眼陈刚,但又不好意思明说。
黑暗中,陈刚看不见黄青春的眼神,只顾往前走。他时不时地将手电光线射向夜空,朝天狼星方向探照。自从傍晚在教室走廊上望见那颗行踪诡异的星星,陈刚心里一直不平静,很好奇。
当四人走到一片开阔地时,陈刚再次抬起头仰望夜空,将目光投向北斗七星方向。那颗诡异的星子居然再次闪现。这一次,它没有移动,而是闪烁出一团与众不同的淡紫色光芒……
陈刚不动声色,和伙伴们继续赶路。以他目前有限的天文物理知识,还无法理解,距离地球8.9万光年之外,怎么会多出一颗奇特的星星?
当他们赶到黄楼村晒谷场时,电影已经放映完第一部。第二部刚刚开始——那是一部香港经典武侠片: 《新龙门客栈》。
宽阔的晒谷场上,挤满了几百名村民。两根竹竿,支起一块宽大的银幕。电影非常精彩,大漠孤烟,黄沙漫漫。梁家辉饰演的英雄周淮安正被金镶玉调戏,林青霞女扮男装,潇洒俊逸……
陈刚牵着黄青春的手,马良拉着徐佳,弯着腰从银幕前穿过。好不容易在甘蔗地里找到一堆干稻草,相互帮扶着爬上稻草跺,兴致勃勃地观赏电影。
晒谷场边,有人举着马灯卖甘蔗。不时有小贩背着木质冰糕箱子来回走动,大声吆喝——“冰糕!糯米冰糕,白糖冰糕!”
黄青春很口渴,可惜大家都没钱;裤兜里只有几张食堂饭票,什么都买不到。
陈刚和马良跳下稻草跺,悄悄溜到竹林后边,不一会就摘回来几大捧李子。李子还没完全成熟,黄青春才吃下两颗,就酸得她眯起眼睛,牙齿打颤……
放映员换下最后一卷胶片,影片即将迎来高潮部分。喇叭里传来放映员的声音——
“观众朋友请注意,电影放完后,不要把主人家的板凳端起跑了!帮忙的村民,明天早上,早点来吃早饭。”
放映机重新开启——
沙漠中的“龙门客栈”陷入重围,骑兵和弓箭手步步进逼,刹那间万箭齐发!龙门客栈火光冲天。英雄末路,儿女情长……
在这个节骨眼上, 突然停电了。
晒谷场陷入一片黑暗。黄青春下意识地抓住陈刚的手,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松开。
人群一阵躁动,很快平静下来,等待供电恢复。有人跑到附近高粱地里小便,有人举着手电筒去场边买冰糕。
马良拿着一把稻草,来回扇动着,为徐佳驱赶蚊虫。黄青春却假装瞌睡,顺势把头靠在陈刚的肩膀上。其实黑暗中的她,早已脸红心跳。
供电迟迟没有恢复。陈刚不经意地仰望夜空,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无比震撼的一幕——
晒谷场背后的山岗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橘红色碟形飞行物!它正朝着人群移动过来,无声无息、轮廓分明,距离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渐渐看清,那家伙的具体形状。那是一艘碟形飞船,外观类似一只巨大的红色草帽。中间凸起,边缘圆滑,大得超出人们的想象。当它移动到晒谷场正上方时,将整个晒谷场完全覆盖,就像一座移动的空中岛屿!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从好奇到恐惧,再到集体哑然失语。超出常识的震撼感,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飞行物距离地面三层楼高时,瞬间静止,悬停在夜空中。与此同时,从飞船边缘漫射出十几束淡紫色光芒。如烟似雾,缥缈而又迷离。
陈刚从稻草跺上站起来,惊奇地仰望着那艘巨型星际飞船。从它发出的淡紫色光束判断,它就是陈刚傍晚在教室走廊上望见的那颗诡异的“星星”!
几分钟后,飞船边缘闪光消失。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晒谷场正上方。巨大的阴影下,造成一种真切的压迫感和威慑感。
村民们四散奔逃。有人躲进高粱地,有人被挤下田埂掉进水田。只有站在稻草堆上的四个少年没动。作为稍微有点天文物理常识的中学生,陈刚黄青春马良徐佳都明白,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地球人类不是唯一的宠儿,外星文明光顾地球,是迟早的事。完全不必惊慌失措,大惊小怪。
徐佳很兴奋,大声提醒马良,叫他把那艘草帽形飞船画下来。可惜马良没带画笔,干着急。
那艘飞船似乎具备自主意识。悬停十几分钟后,突然从飞船底部射出一道蓝色强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到黄青春身上;来回移动着,似乎在观察她、测试她。黄青春吓得不轻,赶紧扑到陈刚身后躲避。那束蓝光也跟着移动过来,始终笼罩着黄青春。
黄青春好奇地仰望着那个庞然大物,浸映在一片蓝色光影里,整个人都很平静、很放松,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陈刚将黄青春护在身后,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件防身武器。
飞船继续降低高度。
陈刚已经能够看清飞船上的舷窗。银灰色的舷窗内,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饶有兴趣地俯视着他们。那是怎样的目光,怪异得难以形容。似乎能够看穿陈刚的所思所想,有种直透内心的力量。
大约十分钟后,飞船收起蓝色光束,垂直上升。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附近农舍亮起灯光,供电重新恢复。原来,刚才之所以突然停电,就是那艘天外来客造成的。
电影没法再上映了,放映员早就吓得不知跑哪去了。
四人打起手电筒,朝学校方向走去。后半夜的田野中闃静无声,夜空中月明星稀。而他们,却和从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