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海在收到陶福第七封,催他回家的信后,思来想去,决定辞工回家。陶福说,如果初海不回家,他就亲自来安海接他回家。
初海对绍如没有好面色,其他几人亦是。寒梅更是不敢看绍如,心里埋怨他:自己找上门来,将热面孔对冷屁股,自己找气受。
绍如看看在场的几人,尴尬笑笑,说,“你们好好相聚,我去田里看看。”说完,转身出了茶厅门,内心长长叹息一声。
初海回来后,没有问寒梅流产的事,更没有说听到谣言的事。对这些事,他一句话都没说。
白天,他默默跟着陶福出去干活,晚上倒头就睡。他和寒梅在一起,再也没有夫妻间的情话,更不像其他男人,想要和妻子温存的事。
有时寒梅想主动时,他也似乎总有那么一点别扭,说,自己白天累了。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勉勉强强应付了事。
寒梅心里不舒服,但对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好。她爱这个比她小三岁的男人,爱这个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照顾他的男人。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初海在家待了几个月,难受得要命,他已经过惯了安海的生活。这种日晒雨淋,弯腰驼背,种田挖地的事,他做不了,更做不好。犁田耙地不会使唤牛;锄头铁耙工具不会抓;插秧割麦子还没开始,就腰酸背痛;挑重担,肩上放根空扁担,都叫疼死了。
“真是花花公子命,这怎么活啊?寒梅真可怜!”有人看不惯陶初海,心疼寒梅。
一次,他挑半担粪到菜地去,挑到半路上,桶里的粪晃来晃去,臭得他受不了。头顶上火辣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生疼。汗水流到眼里,眼睛睁不开。流到嘴里,一股咸涩味。
他气得把扁担往地上一扔,嘴里骂着:他妈的,要老子做这种事!不干!他气冲冲跑回了家,倒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这可把寒梅吓坏了,以为他生病了,关心地问:“初海,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他又一声不吭。
寒梅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手还没碰到他额头,他凶狠狠地瞪着双眼,不耐烦地叫:“滚开!别烦我!”
寒梅吓得缩回手,眼里含着泪,默默走了出去。
陶福在菜地里,等着初海挑粪浇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走回家,在半路上,发现半担粪水在路上,臭气熏天,惹来一群苍蝇嗡嗡叫。
陶福头发已经全白,背早就驼成了五六十度。他的身体由于过度操劳,已经过度透支。特别是弟弟陶寿去世后,精神的打击,身体上的操劳,他的身体健康每况喻下。前段时间卧床不起,现在虽然看上去好了,但到底有多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低头弯腰捡起扁担,默默挑起那半担粪,往菜地走去。
冬天,北风呼啸,冷雨冷雪,陶福在外面干活。苏州婆喊初海去帮助,初海不敢说不去,不情不愿去到外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陶福爹不要他干。
陶福看着他双手互握在袖筒里,脖子缩在衣服领子里,像怕冷的鸡婆那样可怜样子,不忍心要他干。
几天后,晚上,五个人在厅里八仙桌边吃饭,气氛非常沉闷。寒梅给大家,每人装了一碗白米加小米的饭后,便默默吃了起来。初海吃饭时,总是不出声。陶福问他一句,他才答一句,从不会主动说话。
刘月每餐都是吃饭时来,吃完放下碗筷就走,从不收拾桌子,从不进厨房做饭帮忙。没有她合意的菜,她还要皱眉嘟嘴。
她的理由是,她做的饭不好吃,没有苏州婆或寒梅做的饭好吃。还有就是她闻不得烟味,柴火烟一熏,她就泪流满面。那会坏了她的妆容。
苏州婆心里气,但嘴上只能忍着。劝自己:人家要走,你不让人家走,那怪不得人家这样好吃懒做。陶福不是说好了,会供养着她吗?供养,那就把她当祖宗供着。
“哥嫂,海的身体,受不了这农村的活,今天又累倒了。要不,来年,还是让他回安海去。”吃了一半,刘月一边举着筷子夹菜,一边小声说。
这几天,初海天天在娘面前叫苦抱怨,说想回安海。晚上在娘屋里聊天聊到很晚,才回寒梅身边。寒梅温柔体贴对他虚寒问暖,他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寒梅心里沉甸甸,不是滋味。
“唉!他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何是好?”陶福叹息着,望了一眼初海。
“那么多人不会种田,也没有饿死。何况小海在安海工作蛮好。”刘月不以为然。
寒梅不想初海离开自己,可是这半年,初海在家里过得不开心,她心里又难过。她希望初海开心。
“爹,就让初海去吧。家里的事,我也可以帮忙做。”寒梅帮劝陶福。
“年后再说吧。”
月亮爬上树梢,星星探出脑袋!夜,幽静安详。人,在各自的房间里,想着心事,悄悄说着私密话。
陶福坐在床上,低头摸着自己的脚趾。苏州婆披着外套坐在床头,绣花被盖到她腹部。
“这母子俩都是好吃懒做之人,我早就说了,就不该让寒梅和初海结婚。”苏州婆忍了好久,终于开口了,但声音很小。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意思。阿寿没去世,我还好说不让寒梅嫁初海。让他们结婚,是阿寿的遗愿,我不能不完成。再说,寒梅确实喜欢初海,初海也不嫌弃寒梅。他们一个是我的侄子,后成了儿子,一个是我的养女,他们结婚,本是顺理成章,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吧?”陶福声音更低。
“其实初海还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刘月,这女人会教坏初海。说来说去,还是怪你,你就不该让他去安海。”苏州婆都着嘴,一副埋怨老头子的味道。
“唉,我也是没办法。”老头子叹息,“睡了睡了,不说了。”
陶福把老婆往里推了推,自己钻进了被子里。
苏州婆取下外套,钻进被子很快睡着了。
老头子却睡不着,他也后悔三年前让初海去了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