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不遵,乃是死罪,可就地诛杀。那黑甲卫士,李二连其中一个人的一招都招架不了。更遑论现在营寨中这样的黑甲卫士何止百人,李二等人不服便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虽然莫名其妙被朱大宝叔侄夺了头功,但是众人的封赏,也是不低。尤其是赐予的君临阁伏虎拳抄本,不是一般的士兵可以享受到的待遇。
东朝太祖皇帝马上建国,武定天下。深知武艺对于后世子孙的重要性,没有武力保障皇权与病猫无异。
于是修建君临阁,取君临天下之意。尽收天下武学,供自己的皇孙后世们参研练习。同时笼络各地武林杰出人士,为自己所用。若有违逆者,皆被暗中刺杀。试图以这般非常手段,永葆帝位稳固。
此后,民间武学万马齐喑,至多能够强身健体,寒门难出高手,少数高人迫于皇权压制,转入地下。而即便是皇室子弟当中,不受恩宠的,一生中也多半无法踏入君临阁半步。只有极少数的被视为帝位接班人的,赐之专门的通行令牌,可随时前往钻研。
当今康乐皇帝秦州祥继晚年沉迷西域女色,不务政事,致使这几年来民变四起。普通的官军毫无战力,民变愈演愈烈。这才放宽了限制,将一些相对普通的武学,赐予那些有特殊功劳的士兵,以卫皇权。是以今日这伏虎拳抄本,虽不是高深武学,勤加练习,定可甚于常人。
众人见当下形势,难以扭转。不禁想起定功谷那日被层层包围的场景,绝境之中也能搏得转机,没料到世上居然还有比那般情形还难以改变的东西。只得叩首在地,以谢皇恩。
李二侧头看了看朱大宝二人,突然间只觉得胸中气短,喉咙像是被异物牢牢堵住,两眼昏黑,倒地不起。他连日透支体力,加上手臂伤势不曾痊愈,又遭黑甲卫士全力一击,再碰上这般封赏,已是心力交瘁至极。
众人见了赶忙扶住察看,汪年用手擦拭他的嘴角,竟然溢出一丝丝黑血出来。翻起他的衣袖,只见创口也是不住地往外流出脓血。
贡王见状,吩咐黑甲卫士将李二抬去大帐后面的营帐好生看治,其余闲杂人等一律散去,只留方才出手阻击李二的那名黑甲卫士在大帐内。
待众人离得远了,那名黑甲卫士低声对贡王道:“据龙四说,就是此人。”
贡王道:“确定当日救王妃的就是他吗?”
黑甲卫士道:“龙四从未看走眼。”
贡王道:“明日让龙四几个参与太平山行动的人提前外出执行隐秘任务,此后不得和李二碰面。要说龙四几个武功虽不出众,两招之内就击溃他们,这李二身手必然不凡,今日怎么在你手下一招都走不了。牛八去处理尸体,也说没在他身上讨到便宜。”
黑甲卫士道:“或许是他因定功山一役负伤所致,我和他对招,感觉他所练武功极不寻常。”
贡王问道:“知道武功来路吗?”
黑甲卫士道:“未曾遇见过,王爷见识广,可看出些眉目?”
贡王摇头道:“我少年时得父皇恩准去君临阁观书十日,也未见过这样的武功。他的身世来路可探听清楚?”
黑甲卫士道:“西南云川省刘家村人士,家世一般,不见异常。离家大约六年,家里人都死光了,据说尚有一个哥哥在世。”
贡王道:“看起来不像赵王妃的人,难道真是机缘巧合?”
黑甲卫士道:“目前不敢断定是不是王妃的细作,看他行事方式比较敞亮,不像是在演戏。”
贡王道:“入营所为何事?这样的人不至于来此混吃混住。”
黑甲卫士道:“营寨里的人都不清楚,只有那死去的老石知道。”
贡王道:“倒是隐秘,从定功山来看,也不像是乱贼细作。”
黑甲卫士道:“那这人怎么处置,是以王妃恩人相认,还是索性……”他没有说完想说的话,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贡王思忖一阵,道:“都不必,我自有安排。不管他身世背景如何,毕竟是为朝廷立下功劳的人,今日境地,已是十分不公。公道难寻不能善待便罢,如何能险恶相加。”
黑甲卫士道:“王爷英明!”
贡王道:“这样吧,等会我们前去后帐看看他伤势,让我随行太医前来问诊。之后你便传令,明日启程回王府。给李二单独备置一辆马车,与太医共乘。”
黑甲卫士道:“这般匆忙?”
贡王道:“我朝建国70年祭典五月后在京都举行,父皇此次必然有大动作,事关长远之策,我得回王府提前准备。”
黑甲卫士道:“那这李二这般待遇,是不是?”他仍然没有把话说完,应该是不敢质疑贡王的安排。
贡王道:“无妨,走,去看看他伤势。”
说罢,二人出了大帐,便往后帐走去。
随行的太医早就在李二床前把脉问诊,见贡王进来,便欲起身作揖。贡王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问道:“李二伤势如何,病从何起?”
太医道:“此人伤病,根本在于连日劳累,心神紧张所致。但是他身体强健,这些本也无碍。只是手上尚有刀伤未愈,定然前些时候过度用力,致使气血虚弱,种种因素,久积成疾。”
贡王听了,转头看向黑甲卫士,道:“什么刀伤?”
黑甲卫士答道:“乃是那朱旦伟,酒后鞭打灶房的老石。李二出手阻止,被朱旦伟拔刀砍伤。”
贡王道:“又是他,他们叔侄两个,本是兵部尚书朱秀平大人的远房堂侄堂孙。前几年共奸民女,本该死罪。朱秀平保全了二人,发配至我吴州充军赎罪。不好好安稳度日,到处惹些祸事。”
这些话床上的李二刚好听见了,他本身身体健康,安歇一阵,便能醒了。听到是贡王说话,直起腰杆,就要下床行礼。
贡王看见他起来,赶紧道:“特殊时候,无需多礼。”
见李二还要起来,黑甲卫士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胸膛道:“贡王说躺下,便躺下,不要逞强。”
方才大帐那一拳之威,李二仍是心有余悸,只得依言躺下,说道:“多谢贡王!”
贡王没有理会,对着太医道:“有无性命之忧?”
太医道:“回贡王,性命没有大碍。他身体强健,又有武功底子。修养一月,便可痊愈。”
贡王又转头对向李二,说道:“听见了吗?没什么大事。好好调理,心里不要多想。”
李二听见这后半句,心里不是滋味,悲伤涌上心头,没有答话。
黑甲卫士便要发作,贡王摇头拦住,问道:“你是怪我给了朱大宝叔侄头功,不曾责怪他们的罪错,是吗?”
李二微声道:“我,小的不敢,只是……”
贡王道:“你可知今日你听到的是什么?”
李二摇头。
贡王接着道:“这是圣旨,当今皇上的旨意。君言一出,永无更改。那兵部尚书朱秀平大人,得知定功山大捷,老早就跑去给皇上邀功请赏,说是他的侄儿如何用兵、如何苦战,方有此胜。皇上听了,一高兴,圣旨就下来了。我都是见到圣旨才知道此事。”
李二轻声道:“小的不敢责怪王爷,小的现在也不恨朱统领他们了。只是老石母子,确是可怜,生活贫困,死后连个公道也没有。想那朱统领二人,却是活得更好了。”
贡王听了,叹气道:“我知道你今日,是要和那朱大宝叔侄同死,为老石母子讨回公道。心里责怪他出手,让你求死不得。”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黑甲卫士。
李二被他说中心思,无话可答。
贡王道:“这般莽撞,你可知道诛杀朝廷命官的后果?朱大宝虽是戴罪充军,受他兵部尚书大人的叔叔照顾,也是军中九品威将。诛杀朝廷命官,九族死罪,不留活口。你的哥哥,也要因你而死,刘家村无辜的百姓,也要因你而死。”
李二只听得心中惊惧,不敢答话。自己与这贡王交谈不过寥寥数语,谁知他连自己的底细竟摸得如此一清二楚。
贡王接着道:“这世道本就如此,皇上不会相信是一个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无名小子在一场两年才有的胜仗中扭转了乾坤,皇上更相信是一个朝中要员的名门之后才干出众谋定胜负。”
这道理李二自然是听不懂,出山以来,李二只觉得事事非常。原本自己过着苦日子,只盼着能吃顿饱饭。冬天到了,能在晚上不被冻醒。事事艰难,道理却简单。现在事事虽然也是艰难,道理却古怪起来。
李二依然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