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了一天的夜筝在日落时回到了容王府,禀报道:“主子,那位胥姑娘和云清去了城外的恩义堂。属下回城之时,他们仍在恩义堂,看势今夜不打算回国公府了。”
“恩义堂?那是什么地方?”君洛桑放下手中的折子,对于这个消息有点意外,抬眸询问:“她去哪儿干什么?”
“恩义堂是一个孤儿院,属下在暗处查探了一番,里面全是小孩子,有云清在,属下没敢贸然进屋查看。那群小孩子似乎和胥姑娘很相熟,而且他们的状态都不好,面黄肌瘦的,云清还给他们买了米面粮食。”夜筝道。
“她一天未摘面纱?”
“她着了男装,带了面具,未曾取下过。”夜筝停顿一下,似乎还有话未说出口,迟疑道,“主子,我看云清也很听她的话。若她不是云小姐,保护她的暗卫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啊!”
“他们又不是她自己培养起来的暗卫。”君洛桑双目微阖,依靠着椅背,“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慵懒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
“奇怪?”夜筝认真回忆了一遍今日的所见所闻,脑子里的画面却突然停在了暗卫给她复命时,“主子,还真有一处,属下觉得怪怪的?”
“什么?”
“云清的态度。作为一名暗卫,在主子面前应该是恭敬的,顺从的,可今日的云清表现得有点...有点...”夜筝斟酌语句,“有点随意。”
君洛桑反驳道:“你在本王面前不也很随意嘛?”
“主子,那不一样。属下和主子是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云清成为云小姐的暗卫才一个多月时间,不可能会表现出随意的态度。”夜筝解释。
“既如此,你去查查云灼华从小到大的所有事。”他神情凝重,双目如箭般凌厉摄人,“重点查查她有没有孪生姐妹。”
夜筝看着他陪着长大的主子,心里寻思着:主子对云小姐的关注,似乎......太多了,可他又不敢说出口,只应道:“是。”
转念,君洛桑又吩咐道,“一会儿陪本王出去。”
“是,主子,你这是要......”
夜筝发现主子身上穿了一件绯色中衣,外套白色长袍,红白相间,显得气色极好,面容红润,万千银丝,一半绾成小髻,套上白玉冠,一半散披身后,潇洒翩飞。
“父皇不是让本王陪安陵玄好好玩玩嘛!去让夜尘安排好今夜的行程,一定要保证安陵玄玩得满意。”他冷淡的语气里荡漾着一抹意有所指的浅笑。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大晚上要去玩的地方,那不就是——天锦苑!
今日的恩义堂格外热闹,有轻快的笑声,有嬉戏的打闹声,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胥凝看着床上缓缓睁开眼的人,一双眸子泛着流光,轻声问:“丐叔,你感觉怎么样?”
丐叔声音有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和虚弱,“你是?”
“我是月凝,丐叔。”
“月凝?你的脸......”
“出了点事,伤着了,我怕吓着孩子们,就戴了面具。丐叔,对不起,这几个月没来看你们,让你们......”胥凝心里有着愧疚,也很无奈,她没想到会沉睡这么久。
“说什么傻话呢,你能来,我和孩子们都很高兴。是丐叔没用,连朝廷给的补贴都不能要来。”丐叔在胥凝的搀扶下靠坐在床上。
胥凝:“对了,丐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每月的补贴会突然没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上面有人施压,不让给这笔银子了。”丐叔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柔,却透尽了悲凉,“我去问了另外两处,他们也没收到银子。”
胥凝迫切道:“那怎么不一起去京兆府报官,向官府说明一切?”是有人挪用了这笔银子?还是上面取消了这笔支出?
丐叔:“去了,官府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没给银子,不受理。”
“官官相护,就算有证据,他们还会说这是伪造的,真是......欺软怕硬。”云清冷哼一声,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借此化解心里的怒气。
胥凝:“丐叔,你不用担心,我让云清买了些粮食,应该够你们吃一两个月了。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这剩下的你拿着去给孩子们置办一身新衣。之后,我会定时让云清过来看看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让他转告我。”
“这......月凝,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这银子我不能收。我会再想想办法,总能养活他们的。”丐叔嘴角微勾,湿润的眼眶下露出感激的笑。
“丐叔,你就拿着吧!你是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这群孩子。你放心,我会想到办法,让你们过得好一点。”胥凝清冽的声音,像一记直拳重重的砸在丐叔的心上。
看来,要想解决,必须得借助她的身份。
丐叔:“好,那丐叔就替孩子们谢谢你,他们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胥凝:“丐叔,我也没做什么!”
同样地,今夜的天锦苑也异常热闹!
天锦苑——京都达官贵人的温柔乡,也是皇亲贵族的销金窝。天锦苑的女子没流落此处之前多是富家小姐,家族一朝落败,失去了庇护所的她们,也只能寄身于秦楼楚馆。
临湖畔的小楼,素手轻弹拨弦间,和着皎皎银光和细风,琵琶声声催人泪下,韵律幽幽惹人心碎,轻轻倾听,一缕相思难断心头,低眉续弹,弹尽心中悲凉事,眼里分明有泪,却笑问人生,何事不别离?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安陵玄不自觉间呢喃出口。
君洛桑清饮一杯,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看来信儿这首琵琶曲撩拨了安世子的心!”
“听懂曲中意,惊觉曲中人罢了~”安陵玄稳了稳心神,饮尽杯中酒,又笑道,“战场上的铁血王爷也喜这寻花问柳的风流雅事,倒是让本世子甚觉意外!”
“安世子这话说得,本王也是热血男儿!这等风雅趣事岂能不细品一二。”君洛桑轻晃着手中玉杯,酒香一圈一圈的外散着,有意道,“何况信儿这手琵琶可是京都一绝,不听——恐成一憾。”
“哈哈~”他赞同的大笑着,又道,“容王殿下若是有机会,可一定要来琼蓝品品沙竹之音,热辣之美!”
“好~”
二人对饮一杯,琵琶声又起。
“安枫的事,我听说了。”安陵玄幽幽道来。
君洛桑:“安世子这是要感谢本王替你除掉一个劲敌?还是责怪本王给齐国公送去了他宝贝儿子的首级?”
安陵玄:“容王殿下言重了,琼蓝理亏在先,岂有责怪之意。承蒙殿下的不究之情,玄铭记于心。”
君洛桑轻晃手中酒杯,若有深意道:“安世子记得欠本王一个人情就行!”同时,夜筝附耳低语:“主子,三殿下和五殿下在隔壁。”
“三哥和五哥?那真是巧了。”君洛桑起身歉意道,“安世子,本王有事暂时离开一会儿,不介意吧?”
“无防。”
君洛桑:“信儿,好生伺候着安世子。”信儿抚平琴弦,半抱琵琶应声:“是,王爷!”
敲开隔壁的房门,就见三五女子萦绕左右,他调侃着:“三哥和五哥还真是逍遥!来这种好地方怎的不叫上弟弟!”
“七弟?你怎么也在这里?”五皇子君洛泽跳到他面前,又惊奇道,“七弟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今日怎么?寂寞了?”
“五哥说笑了!”他视线斜斜的落到君洛枫身上,又接道,“父皇不是让我陪安世子好好玩玩嘛!”
“原来安世子也在,既然碰上了,何不去打个招呼。”君洛枫淡然道,“七弟,你觉得呢?”
“三哥不正是为他而来的吗?”君洛桑一句质疑挑开了那层朦胧。
君洛枫愣了愣,倒没料到他如此,“七弟既已知我来意,相必不会阻拦吧!”
搞明白状况的君洛泽,恍然道:“三哥今日拉我来吃花酒,原来是另有所图!”
“也不全是,你不是想听信儿的琵琶曲嘛?”君洛枫眼角落入君洛桑那张脸,意有所指道,“七弟今夜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下信儿一整夜~”
他一堆假笑上脸,是称赞也是警告,“三哥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转念对君洛泽说道:“五哥,信儿就在隔壁。”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
从小在别人眼色里长大的人,又怎会不知这句话的意思,“行,你们聊,我听曲儿去了!”说罢,人也进了隔壁房间。
少了君洛泽的调和,屋内的空气也急剧降温,只听他道:“三哥,不管你找安陵玄所为何事,奉劝一句,别玩火!”
“七弟多虑了,无非就是想多交个朋友,谈谈风花雪月!”君洛枫毫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只随意的说着。
彼此之间的那点心思,不过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君洛桑立于窗旁,迎着夜风的温凉,提醒他,“三哥,有些人——交不得,更沾不得!”
“是啊!七弟这话说得没错,只是...”君洛枫移至他身侧,意味不明道,“七弟,三哥也得提醒提醒你,云大小姐也是你沾不得的人!”
灼华?
“三哥这话,我听不明白!”他紧握的拳头上是一根根分明的青筋。
“明白也好,糊涂也罢,三哥看上的女人,七弟也要抢吗?”他如此说着,似有意,更似遮掩。
君洛桑知道那话里的话,不止这一层含义。
“未尝不可!”那女人可不简单,不是你说娶她就会嫁的,“本王倒想看看,我为何沾不得?”
君洛枫:“你——”
“云大小姐容颜尽毁,三哥还愿意纳她为侧妃。”君洛桑细想着,又道,“三哥可不是长情之人!!”
“这倒不必七弟操心了。”留在此地已没有什么必要,君洛枫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劳七弟转告五弟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好,三哥慢走。”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在嘴里转了几圈的话,忽地说出了口:“云灼华,本王护定了,还望三哥,另择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