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然回到家直接进了书房，书房有一面书柜都摆放着他的证书和奖杯。全部都是清一色的一等奖或者特等奖。唯独有一个奖杯是二等奖。他拿起奖杯，嘴角轻扬，眸光如焰。
林亦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天气预报说有暴雨，结果天空意外晴朗。
那是2006年10月23日。
9岁的刘语婕披着白色毛茸茸的外套，右手拎着一个棕色玩偶熊。她背靠着沙发后面，露出小小的脑袋。
"第一名啊，我还没求过你什么，但是今天，为了妈妈，一定不能让我输，我只能是第一。"刘语婕缓解气氛的方法就是对着名为第一名的小熊说话，“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紧张。怎么办啊，快上台了。”
哐！哐！
刘语婕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吓了一大跳，她从沙发后面走出来，稚嫩的小脸瞬间严肃："你谁啊？"
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眉眼净冷的小男孩立在门口。他不语，漆黑而疏离的眸子盯着她。
这不是他的休息室吗？怎么小叔不在，还多了个女孩？林亦然喜欢清净。
刘语婕眼睛明亮，带着几分稚气，“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
他依旧不语，眉头微蹙。
这个男生长得真好看，像是在哪见过。他不说话，该不会是不会说吧。刘语婕将小熊放到背后。歪着脑袋，一脸惋惜：“你是哑巴？好可怜啊。”
哑巴？亏她想得出来。他打量着她，这姑娘，看着有点傻傻的，跟他二叔家那个白绒绒的狗神似。
刘语婕微眯眼睛，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他？不就是湘市的冠军吗？怪不得这么眼熟呢！
母亲苏玥和刘语婕一起看过区比赛的直播，苏玥曾说，这个男生是她最强劲的对手，还让他们到时候好好交流学习。可惜，她没记住他叫什么。
苏玥曾是国家级的钢琴家，自从嫁给刘志宏之后，就不再登台演出。刘语婕是苏玥亲手培养的。她从小到大的目标就是替母亲走上国际舞台，拿无数的冠军。今天的全国第五届青少年钢琴比赛决赛是第一站，她必须拿下。
"等会，你好好加油啊，但是，我一定会是第一。"她笑着，并不和善。小的时候，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是赤/裸的，“我一定会赢。“
笃定且志在必得的狠劲倒是有趣，林亦然带着一点好奇，“第一名，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越想要赢，他就越想看别人输。
“你会说话？”她微笑，恢复以往的镇定，小脸还是绯红起来，像那双桃花眼一样，魅力十足，“我叫，刘、语、婕。婕字笔画比较多，难写得很，我刚学写字哪会，写了好久才写好的。你要是不会写，等我比赛赢了之后，我可以教你。”
林亦然小手交叉环在胸前，语气冷淡却并不客气，“从小到大，我还没输过。”
哦？没输过？那这次还真是可怜，偏偏遇到了她。刘语婕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输了也别太伤心。”她一脸惜才的模样，“我赢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苏玥从小就教导她，不要随便欺负别人，不然，是要负责任的。她知道，并且学得极其通透。
“那要是我赢了呢？”林亦然勾了勾嘴角，负责？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虎狼之辞。
“你要是敢赢我，你就对我负责呗。”刘语婕笑，明媚动人，那双明眸带着一丝傲气。
林亦然面无表情，悄然点了两下头，“好。”
他等着。
林亦然转头看了眼门上的号码，207？原来是自己走错了。他转身，又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转头瞧了她一眼。
她画了淡妆，皮肤白如雪，那双明艳的眼睛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盯着他。
好像被负责，也还不错。
钢琴比赛现场座无虚席，氛围与演唱会的热闹与喧嚣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安静的气息。
"下面有请第十一位选手，来自普海区的冠军，刘语婕。"主持人声音一落，现场先是响起一片掌声，随后便立马安静起来。
刘语婕着一身淡紫色公主裙，头发盘起，妆容精雅别致，小小的她便已经有了令人折服惊叹的气场。
高贵，优雅，却不失灵动。
她坐在钢琴前，耀眼夺目的光就笼罩在她身上。她的指甲是椭圆形的，红润小巧，白嫩光滑的小手搭在钢琴上。
黑白琴键像她脑海中飞舞的音符，她畅想在曲子中，快速熟练的按住按键，一瞬间汇成一支纯净而有魅力的曲子，像漫天的萤火虫，旋转飞舞。
她享受着舞台与钢琴带给她的欢愉。
林亦然坐在台下，却从不曾抬头看过舞台，因为前面上台的选手都太让他失望了，那些被捧着的孩子，是都会弹钢琴，但所弹之曲却没有什么灵魂，不过是被匡制了的，俗套而千篇一律的钢琴声，他们擅长的一向是稳而毫无特色。
直到，听到这一支钢琴曲，他才缓缓抬起头。一抬眸，目光被舞台上的刘语婕吸引而去。竟然是她！！！
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林亦然闭上眼睛，经历的黑暗像是被清水重新洗涤过，动人明亮的琴声环绕着环绕着。
他真的开始注意她。因为，她的音乐里有着他从不曾感受过的干净与感动。这是他看过心理医生之后，最能使他沉静下来的曲子了。
他想，这个女孩一定爱钢琴视如生命。
"下面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刻，获得本次全国少年组钢琴大赛冠军的是，刘，语，婕。"
话音一落，现场便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从天而降的粉色气球落了一地，刘语婕站在台上，接过奖杯还有鲜花，她笑着，干净真挚，让人忍不住为她高兴。
林亦然得了第二名，他没有上台领奖，只是站在台下，静静的注视了第一个赢过他的人。 台下的卷发女人摇着手，笑容温婉，刘语婕一下台就扑进女人的怀里。
"小然然，你的奖杯。"叔叔林初孝终于找到站在后面的林亦然，递给他奖杯还有证书。“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厉害。“
"拿回家吧。"人生中第一个二等奖。林亦然依旧平静，意料之中的。
“什么？”林初孝诧异，拿回家？拿姑娘？
“我说奖杯。”林亦然将目光又移到刘语婕的脸上，她笑起来，还挺好看，明媚妍丽。
颁奖结束之后。林亦然坐在车上，他透过车窗看到了正走出来的刘语婕，她外面裹着白色大衣，毛绒绒的。一位气质极佳，面容温和的女人，牵着刘语婕的手，刘语婕总是冲着她微笑，她牵着她的手，和谐又美好。
司机恭敬的开了门，她们上了车，车缓缓开走。
林亦然收回视线，坐在车上。周边的嘈杂融入耳畔。
"哎，可惜了，我们家妞儿又与奖杯无缘了。"
"谁让我们的孩子遇到刘语婕了呢。听说那个刘语婕家里可有钱了。上市公司啊。"
"对啊，而且她妈妈和那个评委的关系也很好。"
"还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
"怪不得能得第一呢。"
"……"
两个妇女带着孩子在门口议论纷纷。
"叔叔，开车吧。"林亦然和林初孝对视了一眼，背后嚼舌根的，见怪不怪了。
“小然然，你说这个刘语婕弹得怎么样？” 林初孝最近的新技能，为林亦然开发的，就是找话题。林亦然的爸妈都忙着工作，这个小孩在一年前又经历了一些不堪的事情，现在心理刚好恢复了一些平静。林初孝特意过来陪他。
“很好。”林亦然搭话，像个小大人一样。
“确实很优秀。只是可惜了，从小在舞台聚光灯下长大的孩子，都要被别人的口水淹死。小然然，有时候第一名不见得就是好事。第二名也挺好。”
小叔叔带着林亦然去了一家法式餐厅。一走进去便听到嘈杂的声音，与这环境格格不入。林亦然皱着眉头，想转身就走，却一眼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刘语婕。心情不自觉愉悦起来，负责对象？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年轻的女服务员一直弯腰哈背的向苏玥道歉。
一听到动静。经理立马跑出来，指着女服务员的鼻子就骂。“我花钱找你来不是让你来闯祸的，连个酒都倒不好，要你有什么用。赶紧给我滚。”
经理声音粗犷，说话又大又快，像极了哔哩吧啦的鞭炮。他的手还一直恶狠狠地推着服务员的脑袋。
“妈妈。这个叔叔好凶。”刘语婕被吓到，一瞬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亦然坐在隔壁，这里的声音，动静全部一览无余。看着刘语婕哭的样子，不知为何，林亦然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之前明明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时候倒是像换了一个人。
这事起因不过是，女服务员把果汁洒在了刘语婕的裙子上。
“对不起，小姑娘，叔叔把你给吓到了。”经理换了一张笑脸。但是着实吓人。
“叔叔，你赶快给姐姐道歉。”刘语婕抹着鼻涕，小脸绯红。
经理意识到刚才的语气的确有些不妥。他立马听着刘语婕的指挥道了歉。临走之前，经理还大笑朝苏玥道。“小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
“可爱有很多种，有些归根于人的性格，有的在于外貌，而真正的可爱应该在于从内而外的教养与礼貌。这个小妹妹，是真的可爱啊。“林初孝忍不住多嘴。顺便借此机会，点拨点拨自己从小臭脸的小侄子。
“我知道。”林亦然拿起菜单递给林初孝。
林初孝瞪大眼睛，什么时候这小孩竟然会这么搭话了。
苏玥帮刘语婕切了牛排。
“你不是最爱干净吗？那个姐姐把果汁倒在了你的裙上，你不生气？”苏玥挑逗她。
“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脏了可以再洗啊。但是那个姐姐也很可怜。她不是故意的，妈妈。我看出来了。”刘语婕急了。
“哦？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妈妈都没看出来哦。”
“我，我，妈妈，你别怪姐姐。” 刘语婕扣着手指，嘟囔着小嘴。
“妈妈没怪姐姐，妈妈只是觉得婕儿长大了。”苏玥温柔的摸着刘语婕的头发。“等会妈妈带你去买新的裙子好不好？”
“好啊。”刘语婕立马答。
“那婕儿喜不喜欢妈妈。”
“喜欢。妈妈是我最喜欢的人。”刘语婕凑到苏玥身旁。“妈妈以后会永远陪着我吗？”
“那当然啦。妈妈永远都会在婕儿身边。”
“我们拉勾。”
林亦然看到那对母女，她们在敞亮的灯光下，约定好，陪着彼此，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林亦然难以想象，一个人失去视为全世界的另一个会如何？
瞬间长大，瞬间像是变了个人，瞬间生活没了依靠。还是，永远崩溃，永远生活在阴影里。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林亦然回家之后，将奖杯和证书摆在了书房里。人生中第一个第二名。她不记得他，可是，他却记得她。
她赢了，就要负责。
林亦然把奖杯收好，他打开手机，点开刘语婕刚刚回的信息。
“所以，你经常蹭班主任的车？”
所以，你经常跟王佳佳一起回家吗？
王佳佳家和林亦然家是隔壁小区，距离不愿，他的班主任恰巧是王佳佳的邻居。那天唐少把小电驴开走了，等林亦然准备回家的时候，天下了大雨，林亦然没带伞，所以才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就那一次。”他回。
她来了他的城市，所以最近，所有天气都是晴天。
他又想起，在后台听到她和另一个参赛选手聊天。
女生问刘语婕最喜欢什么颜色。
她答，“黑色。”
“黑色好丑啊，粉色少女，绿色清新，白色纯洁，红色喜庆，干嘛喜欢黑色啊，多阴暗啊。”
刘语婕手拖着下巴，不以为然，“黑色神秘，黑色动人。”
“那你会买黑色的毛巾吗？”
“不会。”
“那不就完了。”
“可是，我喜欢这个颜色，只是觉得它符合我呀。但不代表要求我的所有东西都是这个颜色。”刘语婕突然眼睛一亮，小脸却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淡然，“如果是毛巾之类的那就是白色。”
“为什么，不觉得白色很容易脏吗？特难洗掉。”女孩又问。
“确实容易脏，所以我喜欢。”刘语婕做了个鬼脸，“这样，就可以经常买新的了。”
以前的她，多活泼啊，至少没有浑身都是刺。
林亦然刚刚去了趟超市，他把白色的毛巾、黑色但是带着白色卡通的拖鞋都买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