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一月的深秋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十一月的深圳不冷也不热，穿着一件长袖衬衣就可以舒服地出门。
我站在堤岸边上，一眼望去长长的海滩大道上尽是美女，而且有很多还穿着短裙，风一吹裙影绰绰，令人想入非非。我想，网络百科上“猥琐”这个词目旁边的配图一定就是我现在这样的笑脸。
远远地，一个美女笑着向我挥手：“李一鸣，我们在这里！”
这是杨晨雪她们深圳分公司组织的民间活动。她们公司女孩子多，为了活跃气氛，活动组织者要求这些女孩子尽量找些男伴过来。然后杨晨雪便约我出来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又跟杨晨雪见了几次。她们深圳分公司刚成立不久，作为总公司的骨干分子，她经常要过来深圳这边公干。每次过来她都会找我出去吃个饭什么的，一来二去我跟她也变得很熟了。
撇开某些因素，深圳湾公园确实是一个适合秋游的地方，在阳光下被海风这样一吹着实令人心情舒畅。杨晨雪双手上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看来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嘛。”
她动作夸张地用力点头：“嗯，把烦心事解决了，心情自然就好起来呗。”
烦心事，说的就是她的感情问题了。听到这里我既为她感到开心，又为自己感到难过。
“挺好的嘛，他终于答应跟你复合了？”
“不是。”杨晨雪把这两个字拉得长长的，“我跟他彻底没有联系了。”这样说着的时候杨晨雪依然笑得很开心。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往旁边用力拍了拍，对我说：“坐下来，歇一会！”
我坐在她旁边，她歪着头对我笑了笑，“李一鸣，这样一看其实你也有点帅气。”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精心收拾过一番的，过期的痘痘都挤干净，各种毛发小心修剪过，穿衣服方面也放弃了自己一贯的独特品味。我还戴上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阳光之中又带点小清新的文艺气息。客观一点说，我这副模样虽比不过高大威猛的凌峰，但至少也是帅哥一名。刚刚见我出现的时候，杨晨雪的几个女同事用火辣的眼神盯得我脸红。
“别说‘这样一看’这么伤人嘛，你应该说‘不管怎么看’才对。”被杨晨雪这样一赞，我的嘴贱、自大、臭美又被打回原形。
“其实，李一鸣你知道吗？你也有让我怦然心动过的时候……”杨晨雪微微仰着头，海风吹得她长发飞扬。
我的呼吸一紧，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小树林吗？”
我点点头。
我们高中附近有一个幽静的小树林，听说那里常有坏人走动，平时并没有太多人到那里去。有些胆子大的学生要走捷径偶尔会在那里经过。高中那时候我常常到那里去，一来我喜欢那里幽静的气氛，二来我希望在那里能有一个漂亮的女色 狼向我劫色。
杨晨雪说：“那时候是高三吧，有一次我要急着回家拿一些带漏的资料，时间紧迫我只好硬着头皮从那小树林经过。远远地我看见你背靠着大树，静静地坐在地上很专心地写着些什么。那时候太阳刚下山，余晖照在你脸上，半明半暗，就像一幅画。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的心突然怦怦直跳，我甚至不敢走动半步，害怕会惊动到你，害怕我会破坏眼前画面的静美。我足足看了十几分钟，直到你远远走开了才敢动……李一鸣，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你动心的。”
她说出这样的话，我本来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却觉得有点难过，我们有过彼此钟情的时光，却被我们错过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心情有点沉重。
“不敢说，那时候你跟牧小艾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那个时候杨晨雪向我坦白，而我又向小艾坦白，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可是，假如真的让我回到过去，面对着那个时候的小艾我真的说得出口吗？我可以肯定，如果我当时告诉小艾我喜欢杨晨雪，以小艾的性格，我们的友情在高中毕业之前就会结束。
“李一鸣，你现在跟牧小艾怎样了？”
“我和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自从那天吃过宵夜之后小艾就好像一直躲着我，打电话给她说不了几句她就挂掉，找她出去吃饭，她一反常态，说有事忙。我偷偷打电话给凌峰问她在忙什么，凌峰说：“忙个鸟，天天窝在家里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肥皂剧！”
现在我也搞不懂小艾在想些什么。
“趁着阳光好，走吧。”杨晨雪站起来往反方向走。
“咦，不是走那边吗？”我和杨晨雪已经远远落后她的同事，几乎看不清她们的背影了。
“听我的，走这边。”杨晨雪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杨晨雪，拉！着！我！的！手！
我大脑一片空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直直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我紧紧盯着她的脸，她就像没有看到，却把我的手越抓越紧。
“啪！”我给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
“怎么了，有蚊子？”她终于肯回头望我了。
“不是，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过，这么疼应该不是做梦吧……”我嗫嗫说道。
她眨了眨眼笑起来，“李一鸣，带我去你家吧。”
我猛地睁圆双眼：“这么快？！”
杨晨雪狠狠掐了一下我的手，疼得我呲牙咧嘴。
“李一鸣你乱想什么！我想去你家借用厨房做顿饭吃！”
14.
我们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好多菜，我提着满满两袋东西，就像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哑铃，勒得十指生痛。可我心里那个甜呀，嘿嘿，只要杨晨雪这样笑容满满地挽着我的手，我两边肩膀再搁上两袋米都没有问题！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把东西都放在地上，有点尴尬地对杨晨雪说：“要不，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家里乱，我想先进去收拾一下。”
杨晨雪狡黠一笑：“不是里面藏着情人吧？”
我摇头苦笑。啪的一声，我扭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操你李一鸣，你去哪里鬼混回来了！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就只有面包和饼干，快去弄些吃的回来，老娘快饿死了！”
小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正用毛巾拭擦着。她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两截苗条白皙的长腿，而她身上正穿着我的一件宽大的短袖衣服。
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我的脑袋又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必小艾也一样，整个人像木头人一样僵住，头发上的水滴湿了一地。
我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可能是很长的时间，也可能只有一两秒钟，直到杨晨雪突然转身跑着离开，我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笨蛋！还不快点去追！”小艾大声叫着冲上来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慌了，猛地扑到走廊护栏上望去，只见杨晨雪已经走出了大楼快步离开。
“晨雪！”我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叫喊，她听见我的声音却越走越快。
我一路飞奔追去，远远地我看见杨晨雪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我跟在后面拼命挥手大喊，那辆车越跑越快，一下子就把我甩掉了。我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空空荡荡的，却又难过得想死。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间，四方八面都是愤怒的面孔和各种毒辣的骂声。
我茫然四顾，却突然找不到归途，像一个跟家人走散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
回去的时候我顺便买了一个饭盒。小艾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有个大概了，接过饭盒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猛地掏出来一看，心里泛过浓浓的失望。那里凌峰的来电。
刚想接通的时候小艾突然压住我的手，“如果他问起我就说我不在。”
“发生什么事了？”
“先接电话，我呆会再跟你说。”小艾放开了我的手。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凌峰焦急的声音：“小艾有没有在你那边？”
“没呢？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挂了！对了，如果她到你那里，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
凌峰连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好像很急的样子。
“你跟凌峰怎么了？”
“我们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小艾轻轻摇头，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就默默流起眼泪。
我把她的饭盒抢过来扔到桌子上，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别怕，有我在呢，都告诉我。”
小艾猛地抱紧了我，像个孩子那样哇哇地哭了起来。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里我大概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事情还得从那一次集体相亲说起，那一次对方公司里有一个妹子看上了高大英俊的凌峰，就算看到凌峰已经有女友了依然向凌峰发起进攻。凌峰那小子起先拒绝过几次，后来就慢慢招架不住了，各种偷腥，各种欺骗，反正大家一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艾给过他机会，也跟他心平气和地谈过几次，每次凌峰都保证跟那妹子断绝关系，可没过多久他又偷偷去见她。
哭过一轮，小艾的情绪慢慢平伏下来，擦干眼泪苦笑：“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难得杨晨雪答应你的追求，现在又生出这样的误会。李一鸣，你的情路真坎坷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刚刚是不是在一起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主动抓住了我手。”
“白痴啊你！这不是跟你表白是什么？人家是女孩子，非得要人家说出口你才肯相信？！”小艾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心绪如潮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小艾的烟盒里掏出香烟默默地点着。小艾从我手上拿过那根烟：“难得戒了就别再抽了。”她叫我别抽，却把那香烟叼在嘴里，默默走进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喂，李一鸣，我回去了。”
“回去哪里？”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凌峰那里。”
“可他这样对你……”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小艾无奈地笑了笑：“他早晚还是会找到这里来的，与其到时候你们两个闹僵，不如我现在回去好了。再说，李一鸣，以后你终究会跟杨晨雪在一起的，这里并不是我应该呆下去的地方。”
小艾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我找不到任何留住她的理由，心乱如麻焦虑不安地坐着叹气。
“还有，李一鸣，我和凌峰之间的事情你就别过问了，以你的性格只会越搞越乱的。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总吃面包和饼干了……”小艾努力地向我笑了笑，轻轻把房门带上了。
脚步声越走越远，我心里越来越空。
我突然觉得这房子好空荡，空荡得让我发慌，发疯。我猛地一阵大叫，喊得声嘶力竭，真像个神经病一样。
晚上十点左右，凌峰发来了短信：“小艾回来了。”看样子是群发的。
我蓦地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想打电话过去把他狠狠骂一顿，可手指停在拨号键上久久不能按下去。小艾离开前说的话就像紧箍咒，把我的手指紧紧掰住。手机越握越紧，压得我手骨发痛，又像有一股力量要从我的手背钻出来，不惜把整只手掌撕裂。
突然间我做出了一件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我用尽全力把手机甩到墙上去，“啪”的一声碎片爆射四散。
这一夜真的很安静，安静得令我压抑。看着地上的手机残骸，我才想起刚刚一直没想到给杨晨雪打个电话，跟她说那不过是一场误会。不过在她听来，这只是我的辩解吧。面对如此操蛋的巧合，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才肯相信。
我们明明已经牵手了，明明已经手挽手回家做饭了，就在临门一脚之际，不知道哪个贱 人写上扯蛋的两个字：待续。
我觉得我跟杨晨雪之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有缘相遇，无缘相守。
